崔秀死了。
顧留白的殺意卻久久不消。
他并不是好殺之人,他一直接受的理念是,自己是個生意人,物盡其用,只要是個人,能有個給他活命的理由,能留他一命就留他一命。
然而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人。
有些人成為真正的怪物,并非是整個世界都報以惡意,都將之視為怪物,而是因為當有些人將他視為朋友,不把他當做怪物的時候,他卻將那些將他視為朋友的人也拋棄了。
從此世間盡是惡意。
他卻還以為這世間本身就盡是惡意。
顧留白之所以憤怒,是因為沈七七直到離開這個世間,都沒有對他和周驢兒提及有這么一個李秀在關鍵的時候背叛了她。
恐怕她一直以為,李秀在那天也出了事情。
畢竟敵人太過強大。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想到,李秀因為自己的私心,在那天之后成為了她的敵人。
李秀那天在祖龍地宮之中參悟出了強大的法門。
他開始想象,世間若無沈七七,那他就自然就會成為天下第一。
他生怕沈七七對付他,所以他一定要沈七七死。
他后來成了崔秀,一直銷聲匿跡,直到她離開世間很多年之后,他才出現在長安,又為自己設計了一場假死。
只是崔秀自己不知道,沈七七根本不知道這里面發生的事情。
她以為她的朋友李大秀、李二秀,死在了那天的長安。
……
“發生了什么?”
潼關戰場上,很多修行者震驚和茫然的看著籠罩著整個戰場的陰煞元氣扭曲著變成無數嘶鳴飛舞的焰氣。
那些陰冷的元氣原本被有條不紊的朝著虛空之中某處聚集,但此時,它們就像是徹底脫困的鬼魂,瘋狂的朝著高空之中飛舞,它們似乎想要擁抱什么,想要去觸碰什么,但在下一剎那,它們卻在天光之中化為裊裊的青煙。
空氣里就像是有無數人在同聲呢喃,“為什么…”
竇臨真也感知不出來此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
她轉頭看向身側的安知鹿,想要從他口中知道答案。
轉頭的剎那,她看到安知鹿臉上也泛出震驚和感慨的神色,然后她聽到安知鹿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呼出,“崔秀死了。”
“崔秀死了?”竇臨真不可置信的重復了這一句。
她比世間任何人都清楚安知鹿是何等的強大,正因為如此,她知道可以肆無忌憚的動用傀儡法身的崔秀強大到了何種地步。
他就像是壓在自己和安知鹿頭頂上的巨山,是安知鹿拼著性命嘗試創造一門新法都要擺脫他控制的存在,這樣的人,居然死了?
安知鹿看著她,笑了笑,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繼續投向被煙火和鮮血籠罩的潼關。
這是凡人眼中決定大唐命運的戰場,然而真正決定大唐命運的戰場,卻早已不在此處。
他又慢慢仰起了頭。
他的視線越過潼關,落向潼關上方的高空。
伴隨著他的呼吸,控制著他體內生機的那本命蠱此時都興奮的不斷戰栗起來。
天地之間,有無數他之前感應不到的氣機,此時紛至沓來。
王幽山已離開世間。
王夜狐和崔秀,也已經離開世間。
大隋消亡之后,能夠和大唐抗衡的這一脈,最終只剩下了一個他。
楊燦也早就死了。
楊燦也只是想要利用他,控制他,然而吞噬了楊燦一部分氣機,得到了他諸多傳承的安知鹿知道,楊燦說的有些話是真的。
冥冥之中,看似不存在的氣運,是存在的。
當崔秀死去,他分明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大隋的氣運,王幽山這一脈的氣運,全部朝著他落來。
此時潼關戰場上,那些崔秀的氣機種子,那些他花了很多年心血栽培出來的修行者,他們死亡和氣機種子崩塌時流散的元氣,變成了戰場上流淌的無數甜美果實。
他體內的本命蠱無時無刻都在發出癲狂般的嘶鳴,在對他的這具身體瘋狂的尖叫,“吸…快多吸一點!快!”
徐輕凝立在竇臨真身后不遠處。
此時他清晰的感知到了一頭巨獸真正脫困而出,感知著無數對于他而是死亡的氣機源源不斷的落入安知鹿體內,他微微垂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