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戰事漸漸明朗,北凌軍屢遭重創,大王子圖克被自家制造的寒玄鐵箭射殺,北凌王蒙蘇答急火攻心,突發惡疾,于軍帳中嘔血倒下。
如今北凌軍中能做主的,只剩下剛從北都趕過來的小王子羅摩。
羅摩星夜兼程而來,年輕俊美的臉上滿是風雪與愁容,探望過重病的父王,他紅著眼眶叮囑大夫好生看護醫治,才回到帳中略作休息。
進了營帳,羅摩揮退了左右衛兵,斜倚在榻上,嘴角勾起一記淺笑。他這一笑,別有一股邪氣的陰謀味道。
羅摩的長相承襲自母親的胡族血統,讓他看上去比通常的北凌勇士陰柔纖細,不過這并不代表他比他們弱勢。
與父王和大哥野蠻悍勇的作風不同,他更喜歡一步步設好套子,等著最后最大的收獲。
“阿門索,你說我跟那個大承將帥定下的買賣,有沒有賺頭?”他手中把玩著一個天青色的小瓶,問身旁那個寒玄鐵般冷硬的侍從。
阿門索沉默著,也不看他,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只用側臉對著他。這半邊的臉上,有一道深而長的疤痕,一直蔓延到頸側,看上去觸目驚心。
“怎么?不想理我?”羅摩挑起眉梢,“我知道你不贊同我這么做,出賣兄長,毒害父王,這樣的事在你眼里就是通敵賣國了吧。”
“……”阿門索還是不說話,但緊握的拳頭表露了他的心思。
“你沒有想過么,這場仗再這么打下去還有什么意義?”羅摩說,“我們一路走來,你難道沒有看見那些拼命開山取鐵的老人和小孩么?北凌傾盡國力也沒能打進大承邊關,這時候還要叫囂著直取中原這種鬼話,不是給百姓徒增負擔么!”
想起來時所見的種種凄涼,阿門索有些動容,轉過身看著他,神情卻仍是冷淡。
“當然,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我做這些自然是在給自己鋪路。”羅摩的耐心也快用盡了,他起身靠向他,扳過他的臉道,“你擺這張臭臉給我看是什么意思?想罵我?想替我那個大哥伸冤?他拿著寒玄鐵匕首要殺我的時候可沒有你這般好心腸!”
阿門索眸光一顫,不由自主地望進他幽黑的眼中。
手指輕撫上那條傷疤,羅摩放緩了語氣,在阿門索耳邊喃喃說:“你肯為我擋這一刀,就不許我這樣為你報仇么……”
阿門索傷疤附近的皮膚滲出紅色,理智告訴他該把貼近自己的這人推開,可伸出的手臂分明是想攬住他。他不知所措了,只能僵著身體。
羅摩瞟了眼他的手,笑著放開他:“那個周棠給的藥倒是真管用,悲回風……悲回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父王服食后,各種癥狀都像是心情急怒所致,吊著他一口氣,也好讓我不用疲于應付那些愚臣。不過,我還真有點等不及了……”
阿門索收斂心神:“殿下,不可急躁。”
“原本是不怎么急的,但與那周棠幾番交鋒,看得出來他亦不是好惹的人。他想利誘我削弱北凌的實力,再把我逼到不能反抗的境地,讓北凌徹底威脅不了他。那樣的話,我可真的成了賣國之君了。”
“殿下想要如何做?”
“我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不是王爺么,他離間我北凌王族,我也不能讓他們大承的皇室好過。”羅摩說,“阿門索,你替我探一探大承軍營吧。”
“是,屬下遵命。”
正要離開,羅摩叫住他:“慢著!”
阿門索回過頭來靜候吩咐。
羅摩頓了頓才說:“你……要當心,那人身邊高手不少,你自己要知道分寸,別把命丟在那兒,一定要回來。”
阿門索的目光柔和下來,抬頭深深看他:“是,我知道。”
羅摩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去:“好了,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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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請你先想想怎么應對寧王的邀約吧。”方晉提醒道。
周棠只得把小皇帝的喜帖放在一邊,叫來了那個送來喜帖,同時又暗中遞上寧王密信的信使。
信使到了,恭敬一拜:“王爺考慮了這么久,不知考慮得如何了?”
方晉在一旁直翻白眼。嗯,他快要考慮到洞房花燭夜了。
周棠指點案幾:“你家主子是在拉攏我?他是想借我的兵,幫他搶回……‘該屬于他的東西’?”
“王爺是聰明人,定然懂得審時……”
“本王聰明不聰明不用你來說。”周棠打斷他,“你家主子看不到么,現下北寇入侵,虎視眈眈,就算本王有心要助他,也抽不出兵力。再者說,本王人在塞外,他許我的那些東西,還不知道回京后能不能兌現得了。”
“王爺,北寇主帥病倒,想來已經不足為患,這場仗多半快要結束了。我家主子派我前來,就是想為您打消一切顧慮的,若是有什么令王爺心存疑慮,或者王爺還有什么別的要求,請王爺直說,屬下一定悉數稟告主子。”
周棠冷哼了一聲:“我想要什么他就給得起什么?他未免也太敢夸下海口了。借兵之事茲事體大,待北境戰事了斷之后再議,你先回去休息吧。”
信使不甘不愿地退下了,眼中頗有不忿之色,覺得這個越王太不識抬舉。
方晉對周棠說:“看來寧王已經沉不住氣了,你準備怎么辦?”
周棠不屑道:“跟他合作?呵,他覺得自己是紆尊降貴來跟我打商量的,連一個信使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哪敢高攀他。我的將士們拼盡血汗殺敵,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群莽夫,想借就借,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這點誠意,我敬謝不敏。”
“恐怕王爺還有其他想法吧。”方晉悠悠道。
“當然。”周棠理直氣壯,“小夫子還在周衡那邊,我怎么可能讓我的人威脅到他的安危。最多假意與他合謀,想辦法把小夫子遣開之后再與他撕破臉。”
“看來慕權在朝中確實辛苦,寧王對王位志在必得,他與他周旋這么久,也不知怎么撐下來的,好在聽說小皇帝待他不薄。”
周棠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方晉苦笑:“沒什么意思,只是想到日后他若真為你叛了小皇帝,該如何自處。”
“洛平是我的人,我不會讓……”
“誰在外面!”
方晉爆喝一聲,轉瞬間追出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