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睡得香甜,西魯特氏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換了你有個‘不思進取’的糊涂閨女,你也得愁得睡不著。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西魯特氏的心情很不好。明明什么都教了,帶出去見人也落落大方,怎么就不想著點兒好事呢?
西魯特氏很慶幸明年大挑沒有如期進行,不然就憑閨女這心思,明年肯定要折腿。還好還好,還來得及,四年時間足夠了,西魯特氏惡狠狠地發誓:一定要把女兒的不正確思想給糾正過來!被角都擰皺了。
在事情沒有進一步惡化之前,西魯特氏不打算告訴丈夫和公公。畢竟女兒思想不對頭,她也有一份責任,幸虧發現得早!糊涂丫頭,你給我小心了!
淑嘉:zzzzzzzzzzzzzzzz~~~~午睡中。
西魯特氏在床上翻來覆去覺得心煩,定了主意一翻身起來了。原有的大丫頭放了一半兒,又添了幾個小丫頭,正在考察期,做事很用心,聽到動靜,連忙上來伺候:“太太……”
“去個人看看姑娘起身了沒有,起來就叫她到我房里來。”在沒有親自確定危險警報解除之前,西魯特氏決定對女兒來個嚴防死守,持續談話。
小丫頭領命而去。
淑嘉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紅袖打水來給她洗臉,又重新梳頭穿衣服。小女孩兒的裝束也簡單,又不用化妝,利利索索沒用兩刻鐘就收拾好了。登上花盆底兒,沉是沉了點兒,腳上拖著這么個家伙,走路也格外地穩‘重’的。
抬頭看看西洋自鳴鐘,快到點了,姑姑們該過來了。今天再請教一下衣邊的繡法,這兩年京中的衣服越來越往繁復的方向發展了,繡邊的道數也越來越多了,淑嘉不太喜歡這樣的做法,她認為一兩條就夠用了,無奈形勢比人強,怎么著也要弄兩件正式一點的衣服。這樣的話如何安排幾道鑲邊之間的關系,色彩搭配就很重要了,不然再好的繡活也是白搭,把《吶喊》和《蒙娜麗莎》當拼盤湊一塊兒能看么?
不料西魯特氏那里傳了話來:“姑娘,太太叫姑娘過去有話說。”淑嘉不明所以,讓青衿去告訴姑姑們一聲,等她回來再開課。
西魯特氏打好了腹稿,專等女兒過來。淑嘉進門的時候,西魯特氏的表情已經沒那么嚴肅了。招手讓女兒到她身邊坐了,拉著女兒的手開始說話:“今年就十二了,生日想要什么?”
淑嘉現在除了自由什么都不缺,衣服換季添置、首飾隨季有更新、想看書了打發人去買(只要不是違禁的,違禁的書穿越之前她已經看得夠多的了,也不用在這兒冒這個險)、她哥哥們對她也不壞,隔三岔五地也給她添東西,嫂子有時也有東西相送。
所以淑嘉說:“我的東西都不缺,如今正是國喪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不挺懂事兒的么?怎么到了人生大事上就糊涂了呢?西魯特氏壓著火兒導入話題:“也不小了,要不是趕上國喪,明年該大挑了。”淑嘉不自在地動了動:“額娘~我還小呢,還想多陪陪額娘。”
西魯特氏開始苦口婆心:“額娘也舍不得你啊,這不,正好,多陪額娘幾年。可你也不小了,萬不可生出糊涂心思來。”一個心事都藏在心里的庶女算什么,不知道怎么抽風了的親生女兒才是上輩子的冤家!
淑嘉愕然:“額娘怎么這么說?是我哪兒做得不對么?”心里飛快地想,可能是午睡前的話把人刺激了,連忙補救。
西魯特氏很無奈,她閨女已經能夠很好地掩飾情緒了,這是很大的成就。把這成就用在親媽身上就讓人很不爽了,淑嘉的改變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是猜不到女兒具體想些什么,大體的情緒還是能感覺到一點兒。據親媽仔細觀察,現在淑嘉心里就在轉主意,她心虛。
拍拍女兒的后背:“別動小心思,我是你額娘,到底知道一點兒你在想什么。”
您不知道,淑嘉心里很冤枉,她這也不全是為了自己。要是康熙的兒子里有好人,她也不會這樣頭疼。數字軍團主要建制已經齊全了,除非現在有人代表月亮消滅了他們,未來朝廷里就是一鍋大亂燉。她不幸跟九龍是一輩的人,年紀也差不大,真要攪和進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淑嘉明白,自己現在背景也算不錯了,不過一直有董鄂氏這個參照物,不覺得自己有多突出。直接跟數字軍團攪和在一起這種茶幾的人生她還不夠格享用,覺羅家那么多人,撈個親王郡王福晉還是有可能的。
她家人希望她嫁得風光,也是疼她,一旦嫁得風光了,肯定會跟數字軍團有接觸,跟誰關系好了跟誰關系不好了。過個十年八年的,九龍真正亂起來,被卷進去的人肯定不會少,她單知道他們爭得厲害,完全不知道這里頭的細節,投機都不好投。
親兄弟尚且能變成活仇人,一個弄不好,就要被殃及、被殺雞儆猴、被秋后算賬,還不如老老實實求個平安算了。可這些不能跟西魯特氏明著說,只能繼續繞圈子:“跟蘿卜白菜似的由著挑挑揀揀……”
“只要能過得好,以后的日子順順當當的,當一回蘿卜白菜又怎么樣?”西魯特氏非常淡定地給她堵了回來,“奴才給主子們挑,有什么不對么?你一向知道輕重,這會子又倔起來了。除了格格們,八旗里再尊貴的女人都得走這一遭。”
阿米豆腐,淑嘉姑娘被‘奴才給主子們挑’驚著了,弄了半天,咱也是奴才!進宮自稱她從不用這倆字兒,下意識地繞著走,還自以為自意。然而口頭上的東西能夠繞開,實質上的‘什么都捏在別人手里’是想逃避都逃不開的。
當頭澆了盆冷水,小花招在大原則下是玩不起來的。淑嘉心情之不爽可想而知,還好,憤青思想被十來年的生活磨得沒了棱角,她沒有立即暴走。
從實際出發看西魯特氏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心里依舊不爽。西魯特氏看淑嘉不說話,也給她留了一點時間去思考。
淑嘉壓住心頭的不爽,努力平復心情,跟西魯特氏講道理:“要是當了蘿卜白菜,還不順當呢?指婚又不能退,萬一……”
“沒有萬一,”西魯特氏說得干脆,“你瑪法千方百計把咱們家入了滿洲是為了什么?你阿瑪哥哥這么拼命當差是為了什么?主子爺心里有數兒,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咱們這樣的人家,你不可能給人做小。”
淑嘉搖搖擺擺地,她已經絕了講先戀愛后結婚的念頭,經過幾個月觀察,能接觸年齡差不多的非血緣關系男性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能哼哼唧唧:“還有愿意給人當小的呢。”
就算先結婚后培養感情,旁邊也不能擱著個搶鍋里肉的虎視眈眈啊!這年頭稍有點地位的旗人家里最不利于家庭安定的就是先弄個通房給兒子使用,以致于給妻子一種‘咱倆誰tm是第三者’的錯覺。
普通人家的通房還能找個人嫁了,弄個覺羅家的,只能養著或者滅了,她還下不了殺人滅口的手,那不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么?
西魯特氏也沒計較她現在就說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問題,沒有喪事明年就該大挑的年紀,也算不得小孩子了。我就知道光說一遍你聽不進去!看來要繼續加重份量了。
西魯特氏把早上的話又重新引申了一回,要點如下:一、會指婚的,男方通常地位不低,身為妻子肯定有資格時不時見皇太后,通過指婚,在boss們那里留下好印象,有什么事兒不但娘家會說話,還可以借一借皇太后的勢。二、自己找的丈夫,也必然會有小老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最后,選擇題:同樣會有小老婆,你是選有保障多的呢,還是選保障少的?
西魯特氏把重點放到最后,然后一遍又一遍一重復,反正沒有旁的好辦法,又不能真把閨女打死。車轱轆的話,母女倆來回地扯,西魯特氏比淑嘉的耐心指數高了好幾個點,最后淑嘉惜敗。
謊重復一千遍也會變成真理,西魯特氏肯定沒聽過這句話,卻直覺地選擇了這種處理方式。方式用對了,淑嘉被念叨得鴕鳥不下去,不得不認真考慮現實——她親媽都不站在她這邊。
保持單身或者戀愛一場找個情投意合的老公,那完全是做夢,21世紀用一堆的各種優秀剩女證明‘情投意合的老公’這種生物是稀缺品。看了父親、哥哥們加起來一個巴掌數不完的小妾,就是華善現在也有兩個姨娘在照顧起居,淑嘉浪漫樂觀不起來了。
淑嘉硬頂著問:“那么一窩子人,看著礙眼,換個姓兒,興許我能收拾了呢……”
西魯特氏倒吸一口冷氣:“胡說八道什么呢?!!我從來不知你這樣好勝!這話豈能隨便說的?留兩個聽話的,比逼著他到外頭找亂七八糟的強!你個傻子!”完全暴怒了,“你是鄉下野丫頭么?說這種潑話!給我聽好了,有些事兒,你就是想了,也不能說啊!跟親額娘說說就罷了,你給我管好你的嘴!”
完蛋了完蛋了,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風范哪里去了?發狠就發狠,居然還說出來!抬頭一看,她家的大家閨秀一副賢良淑德的表情聆聽她垂訓呢。
西魯特氏拍拍胸口,還好還好,說話前把丫頭全打發走了。好吧,母女來說交心話,淑嘉從沒聽過西魯特氏用這么冷的語氣:“在杭州那會兒我說什么你忘了?這種主意能隨便打的?名聲要不要了?我要是母老虎,你道你能嫁得好了?門風,門風知道不?”
“那有不在乎的呢?”
“就沒有不在乎的!你想有個姑爺跟你想的一樣兒,兩口子過日子?誰不想?我剛過門兒的時候也想。你倒想想,這年頭,還有沒有屋里人的姑爺?就算有,也想要個賢良的媳婦兒,也不想要個惡名在外的。你好強了,肯定撈不著好的。”
說得夠明白了,西魯特氏停下喝茶喘氣,兒女都是債!平常乖巧懂事,拉出去也給父母長臉的,一旦抽起風來比天天油嘴滑舌的還難對付。
“阿瑪怎么說?”婚事上頭,父親、祖父的發權是很大的,大家一張口說的就是‘xx的閨女’,這個xx必然是父親的名字。
“他怎么想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條——你這樣兒,肯定不行。”
淑嘉張張嘴,又閉上了:“額娘,真要交給上頭,死活全不由自己了……我是真的怕……”指婚沒有退貨的啊。
西魯特氏恨恨地道:“我說的你全聽漏了么?主子指婚是亂指的?打從有了大挑這回事兒,就沒有亂點過人配對的。你以為皇家指婚拴婚不看門第啊?”最后完全氣樂了,“你嚇傻了么?”
果然有點傻……淑嘉默。
老實說:“額娘,您讓我想想,腦子有點兒亂。”
西魯特氏道:“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聽我的,什么都別想,老老實實的就成,想多了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淑嘉磨磨蹭蹭回到房里,西魯特氏不關她禁閉再餓兩頓給她醒腦,完全是給了她面子了。悶悶地抽出一本書,得,納蘭性德的詞。
唉,唉,順手一翻,居然翻到了《畫堂春》,太刺激人了!
一生一代一雙人,注定只能是個夢想,老天爺都要借她自己的手提前n年布局來打碎這個夢,淑嘉撥撥書頁,很快看到了她自己親手寫下的“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對了,寫這詞的人,已經嗝屁了,深情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