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和展昭望向林間的風來處,茂密的灌木之后,不知道隱藏著什么。
小四子趴在石頭身背后好奇地望著前方,他也聞到了那一股怪味。他平日經常跟著公孫驗尸,認得這是死人的味道,而且像是已經臭了。人死了都臭了的話,相比起活人來倒是更安全些,死人也不會害人。
白玉堂走了過去,用刀撥開草叢眾人從灌木的縫隙里望過去,只見前方是一片慘象。
灌木后邊是一座小山坡,確切地說,是一個亂葬崗一樣的地方,難怪有尸臭味了。可是,如果只有死人的話,石頭和剪子是不會做出防御姿態的。
兩人繞過亂葬坑,就聽到前邊傳來了古怪的聲音。
剪子吱吱叫了起來,小四子忽然看見遠處林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好奇想湊上去看看,被石頭叼住了拽回來,一把按在了肚子底下。石頭本能地將小四子藏了起來,剪子也警惕地盯著前方,兩只爪貍從來沒這樣緊張過。
展昭皺眉是什么東西呢?
白玉堂側身望著林子的一角,的確像是有東西他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看。只見一團黑色的身影正蹲在角落里,托著一截斷肢,像是正在啃食。
兩人這才看清楚,叼著殘肢的,是一個蜷縮著的人,那人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什么原因,總之形同枯槁十分丑陋。全身皮膚都成了醬紫色,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什么鬼魅怪物。
“你是誰?”展昭試著跟他交流,但是那人卻怪叫了起來,張嘴露出了一口血色尖牙來,縱身一躍撲向展昭。
展昭趕緊撤后一步,躲開了他的利爪,白玉堂見他兇悍不怎么通人性,就用刀對著他的背部一擊。
“咔嚓”一聲。
那人突然倒地,像是陶瓷摔碎了一樣,摔在地上開裂,飛濺出好些黑血來,沒片刻就死在了地上。
這回輪到白玉堂吃驚了,他對展昭做無辜狀,“我沒用力”
展昭也理解地點了點頭,讓白玉堂看那人摔碎的地方露出來的骨頭。
“怎么骨頭那么細?”白玉堂蹲下看,也覺得不太對。
“唔!”
這時候,被石頭藏在肚子底下的小四子奮力鉆了出來,大口喘氣,“石頭,悶死了!”
石頭趕緊站起來,小四子總算爬了出來,跑到展昭他們身邊,也睜大眼睛看,“哦,這個人生病了!”
“什么病?”白玉堂和展昭異口同聲問。
“爹爹跟我講過,叫什么壞血病,我以前見過一次的。”小四子拿一根樹枝戳了戳那人傷口的骨頭,“這種病很少見的,一般跑船的身上可能會出現。不過他好嚴重哦,你看骨頭都縮到一起了,全身血泡。他這樣子骨頭很脆的,所以一碰就死掉了。”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覷,別說,小四子還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跑船的?”展昭皺眉。
“吱吱!”
這時候,石頭和剪子蹲在亂葬坑附近,對著眾人甩尾巴。展昭和白玉堂走過去一看,只見它倆對著亂葬坑吱吱叫。
“它倆叫什么?”展昭問小四子。
小四子摸摸頭,“唔,這么開心的樣子,大概是找到你們要它們找的那些花了吧?”
“花?”白玉堂皺眉,縱身躍上了旁邊一棵高樹,攀著枝頭往亂葬坑里望了一眼,臉色也難看起來,“貓兒。”
展昭上去,也往下望,才發現原來亂葬坑不過是個幌子,里頭另有玄機!
這亂葬坑高于地面,形成一個小山坡,四周有尸體的殘肢,因此大家不會注意里邊的情況,正常人見著么個可怕景象,大多轉身走了。
可事實上,亂葬坑的當中是空的,開了一塊田地,血紅色的泥土上面,開滿了妖艷的紅色花朵大片的血膽紅種植在亂葬坑里邊。
展昭和白玉堂可算明白了,難怪石頭和剪子要帶他們上這兒來,可不就是找到了么!
“玉堂。”展昭忽然指著花田讓他看。
白玉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見花叢中,有些藤蔓上,竟然結了果實,有正從青色漸漸變紅的,也有完全血紅色的,如同懸膽一樣掛在藤蔓上血魔膽!
“有人在這里培育血魔膽?”白玉堂聯想到剛剛的棚,“那個窩棚也許就是種花人住的。”
“四位高僧發現了,于是被殺了滅口”展昭覺得有可能,不過還有疑點,“這個得了壞血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他動作很快,卻不堪一擊。”
“喵喵,白白。”
這時候,就聽下方小四子忽然叫了他們一聲。
展昭和白玉堂低頭看下面,就見小四子正仰著個臉看他們呢。
“小四子,我們一會兒就下去。”展昭說了一聲,卻見小四子伸起手,指著他們上方,“樹頂上!”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一愣,仰起臉來看,立馬都傻了眼。
只見樹頂上掛著一些殘破不全的尸體,都干枯萎縮,就和眼前死與壞血癥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很快,展昭讓人找來了公孫他們,眾人都被這奇異的景象驚呆了。
“嗯”公孫皺眉盯著那死于壞血癥的男子的尸體看,“這就是壞血病了。”
“可為什么牙齒是尖的?”展昭不明白。
“壞血病的人牙齦會萎縮的,牙齒有些會脫落,稀疏萎縮又沾了血的牙齒看起來很會顯得尖利可怕。不過他身體里還有其他毛病,而且你們看他內臟滲出來血的數量,我敢說他胃里也都是血。”
“真惡心。”趙普撇撇嘴,“這里是蓮花樓的地界,有人在這兒種血膽紅,蓮花樓不可能不知道吧?”
“不算蓮花樓地界。”展昭指著亂葬坑上方的一塊地界碑說,“那里為界限,這亂葬坑剛剛好劃在了蓮花樓的外圍!”
“做法很巧妙么。”趙普冷笑一聲,“這還得好好問問那個蹦跶得最歡的娘娘腔,看他怎么回答。”
處理完尸體,也到了晌午了,在亂葬崗晃悠了半天的眾人都沒有食欲,先回開封府。
剛進府,展昭就見龐煜叼著根牙簽溜達出來,“有貴客到啦!”
眾人都不解,“什么貴客?”
“在書房和包相喝茶呢。”龐煜笑嘻嘻說,“哎呀,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好闊氣!”
眾人聽了個一頭霧水,跑到書房門口一看,展昭驚了一跳。
只見殷候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來了,正和包拯坐在書房里談話喝茶呢,白夏也和他們一起,三人說得還挺高興。
聊完了,殷候又到了開封府展昭的院子參觀。
展昭揪住他,拽到沒人的地方問,“你怎么跑來了?”
殷候聳聳肩,“聽說包大人讓你一天之內把我緝拿歸案,我不是投案自首來了么?”
“別瞎說!”展昭左右看了看,“大人怎么說?”
“哦,他讓我隨意活動,行事低調、來去提防、盡力幫忙。”殷候笑嘻嘻回答,“包大人睿智聰慧,乃是人中龍鳳。”
“那你就聽他的忠告,待在院子里別到處跑!”展昭轉念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穩妥的法子,將殷候放在身邊,就能時時看著,也不怕他被人暗算什么的。
一起吃完了飯,展昭和白玉堂去看公孫驗尸了,大家還有公事要忙
殷候無所事事四處晃蕩,逛到了花園里,就看到一只肥肥胖胖,老鼠不像老鼠小熊不像小熊,奶白色的動物正跑來跑去抓一只蝴蝶。
殷候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蹲下,對它招手,“嘖嘖嘖”
在院子里追蝴蝶的是石頭,石頭扭過臉,見一個不認識的人蹲在那里,正跟自己打招呼,打起、鼻子嗅了嗅有展昭的味道。
于是,石頭就走了過去。
殷候跟它對視了一會兒,石頭趕緊搖尾巴,本能地感覺到,這個人不可以得罪。
殷候摸了摸石頭的耳朵,覺得手感不錯啊,就捏來捏去玩耍起來,心說開封府還真是什么都有啊,這小家伙應該就是西域的爪貍吧?
正捏得好玩呢,就聽院子門口“噠噠噠”的腳步聲響,有人小跑過來,腳步很小,殷候心說這腿也太短了,莫不是個娃娃?
果然,院子大門口拐進了個胖娃娃來。
進來的是小四子。小四子原本跟公孫一塊兒驗尸呢,公孫要找些關于壞血病的資料,趙普一點用都沒有,讓他翻三頁書要好幾天,于是就打發小四子去藏書閣找。小四子跑進藏書閣,石頭屁顛顛跟來,就在門口等著,于是跟殷候玩上了。
小四子捧著書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殷候正和石頭玩耍。
捧著三本書站在了院中,小四子歪過頭看殷候。
殷候也蹲在那里盯著他看,心說嘖嘖,這娃娃真可愛,肥嘟嘟的,昭小時候也這么可愛,不過可沒他胖呼。
小四子盯著殷候看了一會兒,一拍手,“哦,爺爺是喵喵的親戚吧?”
殷候一愣,挑眉,“喵喵?”
小四子過來幾步,仰起臉看殷候,“眼睛和喵喵好像哇!”
“喵喵說的是展昭么?”殷候伸手,戳了一下小四子圓滾滾的腮幫子,心中再一次感慨,胖娃!
“嗯。”小四子點頭,感覺身后石頭拱他,就把石頭拽到前邊來,“它叫石頭,是個姑娘,開封府還有個男石頭,喵爺爺不要弄錯哦。”
“喵爺爺?”殷候莫名腦袋里冒出一只長胡子的老貓形象,趕緊甩頭,伸手掐了小四子一把,“小孩兒,你是誰啊?我和展昭像么?”
“我是小四子!”小四子回答,“像啊。”
殷候聽著倒是新鮮,展昭面相溫和善良,屬于人見人愛,自己長得邪性兇惡,一般人都怕兩人完全沒相似之處,這小娃竟然一眼看出他倆是親戚?
“哪兒像?”殷候很感興趣地問。
“眼睛吶!”小四子仰起臉仔細看,“不過,喵喵眼睛現在不是這個顏色,以前更像哦。”
殷候微微瞇起眼睛。
小四子拍手,“啊,你琢磨事情的時候和喵喵好像!”
殷候雙目一閃,小四子高興,“你剛剛高興了是不是?好像喵喵的反應啊!”
殷候心情莫名好了起來,就找了一旁的石頭凳子坐下,跟小四子閑聊,“你叫小四子?”
“是呀。”
“你和展昭很熟啊?”
“嗯!”小四子點頭。
“那白玉堂呢?”殷候很感興趣地問。
“白白和喵喵都熟的哦。”小四子將書放到了桌上,爬到凳子上跟殷候閑聊,“喵爺爺你是喵喵的什么親戚?”
“嗯不能說,你就當我跟他沒關系吧。”殷候托著下巴捏石頭的耳朵。
“為什么啊?”小四子不解。
“會給他惹麻煩,小四子,你也別跟別人提起這事兒。”殷候囑咐
“哦。”小四子點頭,“好的。”
殷候看到桌上的書,伸手拿了一本翻翻,“這么小就看這種書?”
“爹爹要的。”小四子從懷里掏出小荷包來,打開拿出幾顆松子糖,“請你吃糖。”
殷候樂了,拿了一顆,小四子又給了石頭一顆,自己嘴里送一顆。嘴里含著糖,一邊的腮幫子就鼓了起來,小四子接著說話,“喵爺爺也和白家爹爹一樣是來觀禮的么?”
“嗯主要還是來看看白玉堂怎么樣吧。”殷候吃著糖,“觀禮我倒是想,不過還是要看情況。”
“白白很好的,不過這次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進行。”小四子略帶失望地說,“自從喵喵的哥哥不見了之后,就有好多好多事情哦,一件接著一件,喵喵和白白都沒有時間談情說愛。九九和爹爹那時候,還打仗呢,他們都有空親親。”
“從展晧失蹤開始?”殷候皺眉,隨手翻看著小四子拿來的書,“壞血病?”
“嗯。”小四子覺得殷候越看有些地方越像展昭,好親切,就回答,“剛剛我和喵喵他們在山上遇到了一個壞血病死掉的人。”
殷候皺眉,翻另外的幾本書,“海上來的船?”
“在水里漂太久的人啊,會得這種病的。”
這時候,托著果盤經過的小玉見一老一少坐在桌邊閑聊,就過去送了一疊水果。包拯之前交代了,說殷候和白夏都是客人,要好好招待。
殷候給小四子剝了個橘子,問,“這病好治么?”
“多吃點桔子柚子什么的就好了。”小四子笑瞇瞇說,“很多出海久的人,比如說運瓷器、絲綢出去賣的海船,上邊都會放一筐筐的桔子、柚子什么的。”
殷候輕輕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從海上漂來的啊原來如此。”
“小四子。”
小四子和殷候正在說話呢,岳陽跑了進來,“公孫先生讓我來看你找著書了沒。”
“找到了。”小四子將書交給了岳陽。
岳陽和殷候打了個照面,岳陽對殷候行了個禮,“前輩。”
殷候看了看他,輕輕點頭。
岳陽拿著書走了,小四子晃著腿歪過頭看殷候,就見殷候盯著岳陽走出去的背影,像是在發呆。
“這個表情也和喵喵一樣吶。”小四子說著從凳子上蹦了下來,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殷候眉心兩道淺淺的皺痕,“白白每次都會醬紫給喵喵揉揉揉,就揉開了。”
“哦?”殷候笑得開懷,“會這樣子揉開啊?”
“嗯!”小四子點頭,“白白自己也會皺起來,那時候,就喵喵給揉。”
殷候伸手摸摸他腦袋,“小四子,你平日在開封府悶不悶?”
“悶倒是不悶,開封府每天都有千奇百怪的案子。”小四子拍拍石頭的腦袋,“我早上要學藝術、下午跟著小良子練功,吃晚飯前去看小包子審案,或者跟小小胖、小饅頭出去逛逛。吃了晚飯就比較好玩,大家都忙完了在院子里聊天,好多人很熱鬧的。
“哦開封府是這樣的生活啊。”殷候點頭,之后,他跟著小四子一起去了前頭的大院。就見仵作房門口,展昭他們正圍在一起,公孫翻著書,眾人似乎在比對些什么。
小四子跑過去,湊到公孫身邊。
公孫掐了他一把,“去拿個書那么半天?”
“我跟喵爺爺聊天么。”小四子說完,展昭納悶,“喵爺爺?”
小四子一回頭卻見剛剛跟出來的殷候沒在了,“咦?”
趙普揉著他腦袋,“小四子,又大白天說胡話了啊?”
“才沒有”小四子很想說喵爺爺是展昭的親戚,不過想起來這是秘密不準說,只好將話吞了,跑去找小良子了。
折騰了那么久,除了知道這些死人都于不同時期死于壞血病和中毒之外,其他一無所獲。
展昭見都下午了,就想找他外公喝個茶,可是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殷候沒在!
逛出院子,正好碰著白玉堂也找人呢。
“貓兒,見我爹了沒?”白玉堂尋了一圈,發現白夏沒了,也有些著急。他爹不比別人,別人丟了還好,他爹還愛惹是生非。
“會不會和我外公出去喝茶了?”展昭擔心,要是叫人看到白玉堂他爹和殷候一起吃喝玩樂,估計又要落人話柄了。
“也許上船去了。”白玉堂提醒,“我們去找找。”
展昭點頭,兩人急匆匆跑了出去。
此時,開封府北城的書市里。
白夏下午見白玉堂他們挺忙的,就不想打擾,他得白玉堂給的零花錢,于是就問了開封府的衙役哪里有書市,聽說城北很多賣書的地方,他就自個兒跑來了。
到了書市一路逛,白夏這兒看看那兒看看,最后到了一家玉器鋪子前邊。
白夏一想,好歹給展昭買個見面禮吧,順便給玉堂也買一個,就當做是定親的一點意思。
這開封府的鋪子自然比別處要闊氣很多,白夏進鋪子看了看,發現冰玉很不錯。他一眼看中了兩個小巧精致的玉壺。這兩個玉壺用來裝鼻煙大些,用來裝酒又小些,不過用來裝藥就剛剛好!樣式也大方,男人帶著應該不費勁。而且這是難得的好冰玉,玲瓏剔透,里頭的白色玉質跟絲綿似的雪白干凈,是上乘好貨。
白夏伸手一指那一對玉壺,“要這對!”
白夏手指著玉壺的同時,旁邊也有人一指,幾乎是和他同時說出,“要著一對!”
白夏抬起頭,身邊那人也抬起頭。
白夏就見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青衫男子,斯文俊秀,彬彬有禮的樣子。
那人手手里提著個包袱,像是趕了一陣子路剛到開封的。白夏暗道這位好斯文啊,就對他笑笑。
那人非常有禮,也對他笑笑。
掌柜的左右看看,笑道,“二位爺,這對玉壺只有一對,不如兩位一人一只吧?”
“這樣啊”白夏有些為難地摸了摸下巴,“我送一對新人用的,要兩只才好呀。”
“這么巧啊。”對面那位青衫男子也道,“我也是送人辦喜事的,不過君子有成人之美,閣下買吧。”
“不好不好。”白夏趕緊擺手,“你風塵仆仆而來,不露宿先買禮物,可見對那對新人十分重視,我可以另外再挑的。”
“不好不好,君子不奪人做好。”
“不好不好,就當我一點心意。”
兩人在那里推來讓去,掌柜的張著嘴不知道怎么辦好,心說見過搶著要的,沒見過搶著不要的。
“二位爺,不如再看看別的?”掌柜的見兩人似乎都很有錢,就推薦,“冰玉還有其他款式呢,你看,玉玲瓏啊、玉如意啊什么的,價格都一樣,你看多漂亮。”
青衫男子和白夏異口同聲問,“多少錢?”
“哦,三百兩銀子一個!”掌柜的笑呵呵說,“咱這可是公道價!不劃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