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樂暗自腹誹,這個裴沾還真是個人物,說是八面玲瓏恐都委屈了他。
兩人談間便決定了這次案件的終局,黃浦在一旁瞪大眼,滿是怒意,但他深知即使有嘉寧帝的旨意,要徹查這次科舉舞弊案還天下士子一個公道也太難,整個朝堂都被攪合在里面,這趟水太渾,他一個四品小官,又能如何?
若是真的牽連到了太子和左相,即便是陛下也未必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裴大人,后日酉時便是陛下限定的最后時辰,我看大人不宜回府,免得節外生枝,只得委屈大人在大理寺休憩兩日。”任安樂開口,神情有些意味深長。
裴沾是何等心思,瞬間便明白任安樂話里的深意。
這兩日尋他的勛貴朝臣定不會少,他官職不高推脫不得,皇帝雖將破案之權交給他,但定會遣暗衛監視,他留在大理寺也可少了閑碎語,只不過…任安樂的提議太過突然,他還未來得及和左相商討…
“裴大人可是擔心相爺。”任安樂又湊近幾分,低聲道:“不過兩日光景此事便可解決,大人這么做對相爺百利而無一害,相爺不會怪罪大人。再說…陛下若知道大人此舉,龍心必定甚悅。”
有什么比討一國之君的歡心還重要,裴沾連連點頭,手一揮:“任大人所甚是,這是本官令牌,任大人拿去,我在大理寺等大人的好消息。黃大人,這兩日你盡力協助任大人處理好此案,待后日堂審后本官便將結果面呈于圣。”
裴沾說完,便朝后堂而去,神情一派輕松。
內堂里只剩下黃浦和任安樂兩人,堂里安靜得滲人。
良久后,才聽到黃浦壓著怒意的聲音:“本官久聞大人在晉南的威名,素來以為大人雖是女子,亦可堪比堂堂男兒,今日才知大人確實名不虛傳,土匪便是土匪。任大人,你可知清貧學子十年寒窗落榜是何滋味?家中老父殷殷期盼毀于一旦又是何等悲涼?”
他站起身,未待任安樂回答,拂袖走出了內堂。
任安樂站在堂中,耳邊黃浦沉重的腳步聲已漸不可聞,她把玩著裴沾留下的大理寺卿令牌,勾了勾嘴角,突然開口:“苑書。”
話音剛落,一身勁服的苑書便出現在內堂角落,皺著眉抱怨:“小姐,這黃大人真不識好歹,您這是在保他,若不是您攬過了這件事,他還指不定怎么倒霉呢。”
“他是個好官,大理寺少不了他。”
任安樂沉聲道,眉宇難得肅穆,她把令牌朝身后拋去,苑書一把接住。
“關押的三個考生中有兩人身份不高,只是六品小官之子,不需要查,另外一個名喚吳越,其父乃戶部右侍郎吳垣,此次戶部尚書之子杜庭松也在科舉之列,你去查查,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是,小姐。”苑書頷首,消失在內堂中。
當了甩手掌柜,任安樂拍拍屁、股離開了大理寺,回任府的馬車上,苑琴捧著一本魯派畫集笑吟吟的望著她:“小姐,您不是最愛惜您這條命的,怎么這次盡往渾水里俊
任安樂伸了個懶腰,靠在軟枕上,打著哈欠道:“誰叫溫朔那小子也摻和進來了,他是韓燁的心頭肉,若是有個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我這次幫了他,他總會記著我的好不是!”
說完,任安樂一閉眼開始呼呼大睡。
苑琴苦笑著搖頭,掀開馬車布簾,瞥了一眼熙攘熱鬧的京城大街,復又抱著畫集琢磨起來。
左相府內堂。
左相鐵青著臉怒視跪在地上的嫡子,手扇到了青年臉邊,生生忍了下來:“孽子,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居然給我惹出這種禍事來!”
青年臉上滿是惶恐:“爹,你要救救我,亭松和我素來交好,我見他日夜為科舉發愁,一時不忍才會把題目告訴他,我說過讓他千萬不要把題目告訴別人,你相信我,我真的說過!”
“你吩咐過有什么用,如今科考試題流散考生之間,不是他露了口還有誰!”
“爹,我真是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江昊伏倒在地,冷汗直流。
左相到四十來歲才得了這么一個兒子,捧在手心里長大,事事皆順其心,可惜江昊自小性子軟綿,功課也非拔尖,所以這次秋闈會考他才會替兒子把試題提前弄了出來,卻不想他竟因一時心慈惹出大禍。
“昊兒,你先起來。”到底是疼得跟命根子一樣的兒子,左相嘆了口氣,拉起青年,沉聲問:“你把試題給杜庭松之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沒有別人了,兒子是悄悄給他的,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回房里去,這幾日不要出府,其他事爹來解決。”左相擺手,神情微沉。
“爹,陛下如此重視此事,若是查了出來……”江昊仍是面色惴惴。
“怕什么!”左相輕喝:“昊兒,爹不會讓你出事,勿用擔心,回房吧。”
江昊頷首,低頭出了內堂。
左相坐在內堂沉吟片刻,甫一抬首,眼底現出幾分狠厲,招手道。
“來人,去把杜大人請過來,就說本相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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