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將軍在晉南素有義名,我愿意相信將軍。”
“我也是!”
……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遞開來,圍攏的百姓漸漸散開,他們因任安樂的話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
任安樂面不改色,沉靜的看著百姓一個個回到原處,才坐回木椅,倒了杯水遞給周海,“老丈,離正午還有幾個時辰,若老丈不棄,安樂在晉南闖蕩多年,倒也經了些事,愿和老丈說道說道。”
“我的命都是將軍救的,哪還有什么棄不棄,將軍愿和我說,那是我老頭子的福氣。”周海抱著孫子,看向任安樂的眼底滿是感激。
“晉南的邊疆也是苦難之地,米糧少,我幼時跟著父親在晉南鄉野也見過很多吃不飽的百姓……”
清冷的聲音在寬闊的官道邊響起,任安樂的話語里帶著歷經世事的沉穩滄桑,徐徐道來的往事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聽下去。
一旁的禁衛軍看著端坐在木椅上的女將軍,神情沉默,感嘆敬服。
她安靜的坐在一寸方地,丟下了疆場上從不輕易解下的佩劍,用她的方式,憑一人之軀守住了這一萬百姓,消弭了一場暴動。
世間至強者非武,人心之力遠甚于此。
沐天府衙后院。
鐘禮文握著一個晶瑩剔透的鼻煙壺,瞇著眼躺在木搖椅上乘涼。
“大人,大人,不好了!”師爺王石驚慌失措的聲音自院外傳來。
鐘禮文神情不悅,睜開眼,“怎么說話呢,出什么事了?”
王石在院門口絆了一腳,跌跌撞撞跑到鐘禮文身邊,“大人,剛剛傳來消息,這次恩科的狀元溫朔也跟著太子殿下來了,他現在領著禁衛軍在各家店子里收糧!”
“收糧?”鐘禮文皺眉,“太子瘋了不成,他怎么敢去強行征收商紳的糧食,也不怕朝臣彈劾于他。不用擔心,這些人視財如命,再說太子名不正不順,他們不會把糧食交出來的!”
“大人,太子不是強行征收,那溫朔拿著昨夜各府敬獻的奇珍,一路敲鑼打鼓去商紳糧店里買糧,現在城南賀府、城西李府的糧食全都被禁衛軍搬走了。”
鐘禮文驟然起身,神情陰沉:“你說什么,他們把糧食全交出來了,那是我們的糧食,他們怎么敢!”他話到一半,想起昨夜晚宴上送到任安樂面前的珍寶,恍然大悟:“該死,昨晚的東西他們全送給了任安樂,一群蠢才!好一個太子,他居然不惜名聲,給本官和所有人設了一個局!”
以奇珍賄賂朝廷大員,這些人若不想被太子名正順的抄家,就只有交出糧食來保命。
“大人,這該如何是好,糧倉里的糧食可都是我們的。”師爺壓低聲音著急道。
鐘禮文還未回答,一個衙差從院外跑進來,“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鐘禮文額頭青筋直蹦,斥道:“慢慢說,成什么體統!”
“大人,李頭被禁衛軍押著跪在衙門前,任將軍說他目無王法,欺辱百姓,罰他五十大板,懸于衙門前示眾一日,以儆效尤!”
‘砰’一聲脆響,鐘禮文手中的鼻煙壺摔得粉碎,師爺看著不對,忙拖住他勸道:“大人,太子和任安樂師出有名,正等著您發怒呢,若是連您也出事了,咱們沐天府可就沒有掌舵之人了。”
鐘禮文頓住,長舒一口氣,甩開師爺,朝衙差擺手:“退下。”
見衙差退出院子,他沉思片刻才道:“是本官小覷了太子,他們這次入沐天府遠不止這么簡單,河道決堤之事太子一定會查到底,王石,所有河工和管事全都看好了?”
“是,大人,有三百暗衛守著,在城南的趙家莊。”
“沐王來信說要處置干凈,我給你三日時間,你應該知道怎么做。”
師爺失聲道:“大人,那可是幾百條人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事發,你以為太子會放過我們?”鐘禮文朝師爺淡淡瞥了一眼。
“是,小人這就去辦。”師爺一凜,心底膽寒,猶疑片刻應了下來。
“王石,把各府各衙的官員秘密召入沐天府,太子難纏,我要提點他們一二。”
“是,大人。”王石領命,躬身退了下去。
“那場戰役是我領軍以來最難的一場,南海水賊猖獗,手段暴戾,見人就殺,若是讓他們沖過了海,那晉南的百姓可就遭殃了,咱們安樂寨也有娃娃,日日抱著我要糖吃,我這一想心里就不是滋味,覺著怎么也不能讓這群天殺的闖過去,這么一堅持就又帶著三千殘兵守了一日,直到援軍趕來,大家給說道說道,這剿滅水賊可是朝廷的事,跟咱們土匪有什么關系,我算明白了,這輩子啊,我就是個勞碌命……”
時近正午,烈日灼目,讓人疲乏不堪,城郊的百姓沉默的守在侃侃而談的女將軍四周,明明那女子早已因炙曬而臉龐通紅,嘴唇干涸,卻依舊坐得筆直,眼神晶亮,神情不見半點慌亂,也許是她篤定沉穩的神情感染了眾人,是以當拉著馬車的駿馬浩浩蕩蕩臨近難民營時,才有人朝官道上望去。
數十輛滿載糧食的馬車緩緩馳來,威武的禁衛軍守護在側,明黃的旌旗將整支隊伍淹沒,在他們前面,領首的一匹馬慢慢踱來,馬上之人著淺黃冠服,豐神俊朗,面容溫潤。
韓燁自馬上躍下,看著屏住呼吸神情忐忑的百姓,展臂而揮:“各位鄉鄰,孤是為你們而來,這里的糧食全歸你們所有,孤向諸位承諾,決不再讓一個子民餓死在大靖的土地上!”
伴著韓燁的聲音落下,百姓一陣靜默,震耳的歡呼聲拔然而起,如臨天際。
韓燁眉頭舒展,沉默望著早已起身轉首的任安樂,她一身戎裝,臉龐隱在盔甲里,隔著歡欣的百姓,墨石一般的眸子靜靜凝視他,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安樂,你可會陪我一起創乾坤盛世?就如當年的□□和帝家家主一般?
殿下,這世上既然沒有第二個韓子安,自然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帝盛天!
任安樂,我開始明白你的意思,這個世間早就不需要第二個□□和帝盛天。
因為我們可以創造屬于自己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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