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事能讓任安樂動容,但她的臉色卻在聽到洛銘西這句話的瞬時冷凝下來。
“銘西,你這是什么意思?”她頓了頓,“帝承恩的確出身不好,性子也乖張,但她只有年歲尚輕,日后入了東宮”
“不是這些。梓元,當年我選了帝承恩去泰山,你統共也就見了她一面,后來也沒有過問于她,帝承恩的性子不只是乖張這么簡單。”
“你到底有什么事瞞著我?”任安樂皺眉,將洛銘西放在肩上的手拉下,起身問。一步步走來,韓燁大婚本在他們計劃之中,可如今卻能讓洛銘西如此鄭重以待,帝承恩定是做了什么難以容忍之事。
一旁立著的苑書神色隱有擔憂。公子將這件事瞞了這么久,小姐她如今又欠了太子生死之恩,還不知會有什么舉動。
“當初嘉寧帝在宮內遇刺,五柳街大火,還有這次化緣山的圍殺都和她有關系。”洛銘西的聲音清楚明了,任安樂聽了個明明白白。
“帝承恩被關在泰山十年,深居簡出,怎么會有這種勢力?”嘉寧帝遇刺之時正好被帝承恩救下這件事一直是任安樂心里的疙瘩,可是她卻一直沒有找到證據證明此事和帝承恩有關,如今看來,想必是被洛銘西給瞞下了。
洛銘西拿著布巾的手微緊,一句話石破天驚,“自她下山后,便和左相連手,她一直隱于幕后,連嘉寧帝和韓燁也不知道。”
洛銘西話音落定,任安樂神色大變,隱帶憤怒:“和姜瑜連手!她居然敢和姜瑜連手。洛銘西,你不知道姜瑜是何人不成?”
洛銘西沉默不語。他當然知道,十年前就是姜瑜從帝家搜到了那封勾結北秦的書信,給帝家定了謀逆叛國的死罪。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連嘉寧帝和韓燁都未察覺,想必她行事極為隱秘。”
“帝承恩的貼身侍女是我親手安排在她身邊的”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她做的一切。”任安樂眼底蘊滿怒火,“刺客入宮,五柳街大火,化緣山的陷阱你為什么不阻止?”
“梓元。”即使是受任安樂責問,洛銘西神情依然淡漠,眼底理智而通透。“當年我把帝承恩送進泰山時便想過,她會是一枚最好的棋子。”
“有帝承恩在,你的身份就會一直保密。她的手段的確在我意料之外,你說的對,我沒有阻止,甚至放任了她的作為。姜瑜對嘉寧帝忠心耿耿,若是沒有帝承恩主動與他連手,他未必會做這么多事,大靖朝堂君臣相隙對我們而百利而無一害。你應該知道,只有嘉寧帝覺得帝承恩一直在他掌控之中,晉南和安樂寨才會安穩,若是帝承恩身份被疑,嘉寧帝自然就會懷疑于你,在京城里,便沒有人再能護住你。”
任安樂的年歲和當年的帝家幼女相仿,再加上她這一身肖似帝家主的性子,嘉寧帝頭一個便會懷疑到她身上。
“我雖知化緣山是左相設局,卻想著有苑書在你身邊,必不會出事,未料青城老祖已入了宗師之列,以致你和韓燁墮入崖底,這次若非家主讓歸西去化緣山,又在城外親自攔了青城老祖,我們多年謀劃必會功虧一簣。梓元,這件事,是我的錯。”
他一句一句,慢聲到來,沒有半點推脫。
任安樂后退一步,深深吸了口氣。她根本沒有資格責怪洛銘西,從十年前開始,洛銘西做的所有決定都是為了帝家,為了她。
可是如今,她所做的一切,卻要以韓燁一生的幸福為代價。
就算韓家天理不容,可韓燁卻從來不欠她。
“這不是你的錯。”任安樂聲音低頹,有些無力。
“梓元,韓燁救了你的性命。我不想你日后后悔,無論你現在做什么,我都不會阻止。”
如今這樁婚事在各方推波助瀾下已成定局,除非韓燁自己悔婚,否則無人能阻止。
任安樂神色沉沉,涼風吹來,未干的發尾滴下水珠,濺落在地上,她沉默著,沒有應答,轉身回了房。
安靜的夜晚,襯得這腳步聲越發孤寂冷清。
眼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處,洛銘西眼底露出黯然之色。苑書行上前,勸道:“公子,小姐不會怪您的。”
“我知道。”洛銘西抬首朝窗外看去,“她會怪自己。”
輕嘆聲響起,一室靜默。
與此同時,東宮書房里,右相一臉肅穆,迎上韓燁沉冷的面容,鄭重點了點頭。
韓燁吸了口氣,眼神一黯,聲音幽幽,笑容有些干澀,“可是如我當初所想?”
右相頷首,“殿下,當年帝家軍密赴西北之前,宮內確有密使去了晉南靖安侯府,我查出那密使攜著一封密信。帝家叛逆的真相應該便在那密信之中,只是帝家傾頹后,帝家人一個都不剩,靖安侯又自盡于宗祠,當年姜瑜搜府,這信恐已被他給毀了。”
十年前姜瑜領著禁衛軍入帝北城,頭一件事不是盤問帝家人,而是搜城三日,想來便是這么個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