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把你賜給太子,從今日起,你就是東宮的孺人。”
孺人位分雖低,卻也是東宮的主子,帝承恩眼底帶著驚喜,“謝陛下洪恩,陛下可要承恩做些什么?”
“做朕在東宮的眼睛。”嘉寧帝淡淡吩咐:“從今以后,你的姓便免了,就喚承恩便是。”
“是,陛下。”
“下去吧。”嘉寧帝擺手,帝承恩又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待上書房外腳步聲走遠,趙福才開口道:“陛下,帝承恩畢竟是帝家當年選中代替帝梓元的人,她真的可信?”
“此女之狠、之能忍遠超一般人,把她放在東宮,日后定有用處。即便用不上,只要有她在,以帝梓元的心性,必不會再在太子身上多用心,朕也可少些擔憂。”嘉寧帝沉聲道,突然低低地咳嗽起來。
趙福急忙上前,替嘉寧帝拍打后背,遞上藥丸讓他服下,半晌后上書房的咳嗽聲才止住,趙福望著臉色微白的嘉寧帝,嘆了口氣。帝家的重新崛起、小皇子的夭折、太后的轟逝,到底讓陛下受了打擊,而且這幾月來,陛下頻繁召見當年在軍中的老臣,賜下不少恩旨給各地封疆大吏,為的便是穩固人心,免得這些人偏向帝梓元,動蕩朝堂。
一頓忙亂下來,雖在別苑調養數月,身子卻大不如前。
“陛下,您還是要聽御醫的,好好養身體,大靖的江山還要靠陛下撐著才行啊。”趙福勸慰。
嘉寧帝擺手,“放心,韓家江山一日不穩,朕絕不敢去見太后。”
嘉寧帝沉冷的聲音在上書房內低低回響,漸不可聞。
冬日漸過,初春復蘇。
京城內新春和融,安寧睡到響午,起來后一如既往準備去賭坊里大殺四方,哪知在小院外遇見了踟躕不進的施諍。她頓了頓,掩下眸中異色,笑著上前,“你今日怎么來了?”
帝家之事后,施諍前段時間常入宗人府探望安寧,不過東騫的婚書送到京師后,他便常閉于府,甚少入公主府了。
施諍看見安寧,瞥見她面上爽朗的笑意,微一沉默,道:“安寧,我準備向陛下遞折子回西北。”
安寧頓住,臉上的笑意不經意淺了淺,低頭,“是嗎?等定下日子了我去送你。”
如果不是要等她一起回西北,施諍述完職后,早就回去了。
“我們一起回京城,自然也要一起回西北。安寧,我打算上書陛下,求娶于你。”
溫厚舒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寧猛地抬眼,直直朝施諍望去。
年輕的少帥破天荒的有些緊張,不自在別過眼,“我攢了這些年軍功,求娶當朝大公主,陛下應該能看得上眼。”
安寧望他半晌,突然大笑出聲,推了推他,一派豪氣,“諍,我知道你怕父皇將我遠嫁東騫,才會好意幫忙,放心,如今靖安侯府崛起,父皇可舍不得失了一個驍勇善戰的皇家統帥,她不會把我嫁到別國的。”
“安寧,我不是因為”施諍神色罕見的急了急,卻被安寧打斷。
安寧望著他,神情鄭重,“諍,如今東騫遞來國書,這個時候你若求娶于我,定讓東騫國顏面大喪,你必會成為朝臣參詰的對象,施家手握重兵,一直是左相的眼中釘肉中刺。施老將軍守了一輩子西北,剛正不阿,你別為了我,毀了施家一門清譽。”
施諍是施家獨子,將來必接老將軍的帥旗守護西北。他一直謹慎行,從不介入朝政之爭,這次肯為她做出這個決定,已是極不容易。
見施諍還要開口,安寧拍了拍他的肩膀,釋然笑了笑,繞過他朝府門走去。
見她走遠,施諍沉默地立在原地,半晌未動。
出了府門,安寧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嘴角,嘆了口氣。她一個人百無聊奈在街上逛到暮色漸臨,突然一輛馬車從街道另一頭駛來,停在她不遠處。
安寧抬首,眉色一斂。握著馬鞭的苑書咧著嘴笑,朝她使勁揮著手。安寧肅著的表情無可奈何松動起來,那么聰慧的一個人怎么就養了這么個傻二缺的丫頭。沒瞧見她正不爽,也不想見著帝家的人嗎?
馬車布簾被掀開,帝梓元一身茶白晉服,靠在馬車里,朝她望來,“天色正好,不如一起去翎湘樓坐坐?”
自仁德殿后,三個月來,這還是安寧第一次見帝梓元。
她不在是任安樂,陌生的臉,卻是熟悉的神色。望著她眉間一如往常的坦蕩溫煦,安寧哼了一聲,一副鬼心腸比誰都狠,居然還裝成沒事人,邀她逛青樓!
安寧緩緩走到馬車前,一躍跳上了馬車。
“公主,您慢點。”苑書瞇著眼笑,話還沒完,布簾已經被人從里面放了下來。
馬車里,安寧沉默地瞅著神情安然的帝梓元,突然朝她撲去,猛地將她按在馬車里,掄起一拳就朝她臉上揍去。
“帝梓元,你還敢到我面前來,咱們十幾年朋友,你居然設了個套給我跳,設套也就算了,老子被關在宗人府三個月,你連個饅頭都沒送過,無情無義,忘恩負義,當年你被你老爹關在柴房的時候,我還偷偷摸摸送過幾個果子去!”
砰地一聲,這一拳顯然是沒砸到人,反而捶到了木板。
“沒送就沒送,你是當朝大公主,伺候的人一大把,溫朔每天守著折云糕出爐再給你送去,還能餓著你不成,裝什么可憐!當年吃了你送的果子,我拉了三天肚子,你居然還敢提起這件事!”
“你還敢回手,我告訴你,老子知道你傷還沒好,今天把臉不要了,揍你一囫圇。”
“誰怕誰,安寧,就你這身板,當年比不過我,現在也一樣!”
又是一聲響,哎喲一聲,街道上聲音太嘈雜,苑書豎著耳朵,硬是沒聽出誰占了上風。
她打了個哈欠,不去管身后鬧騰得兵荒馬亂的馬車,徑直揮著馬鞭朝翎湘樓而去。
哎,年輕人,有活力,有生機,真好啊!
與此同時,翎湘樓內,玉大娘望著牡丹閣里一身貴氣面目威嚴的女子,顫顫兢兢道:“小姐,您剛才說什么?”
這女子一身塞外戎裝,坐得四平八穩,漫不經心轉了轉手里的馬鞭:“我聽人說翎湘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老板,尋幾個模樣出挑性子可意的小倌出來,給本小姐享用享用。”
她抬眼朝玉大娘望去,“若是伺候得好了,你也不用擔心,本小姐自會帶回府里,給他們一個名分。”
“不知小姐是哪家府上的?”這姑娘看著高貴威嚴,像是大族里才能養出來的,但玉大娘心里一跳一跳,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忐忑問道。
女子豪爽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吐出兩個字:“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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