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被推開,帝承恩走進寢殿,停在離床榻不遠的地方,小心抬頭朝前望去,韓燁著一件里衣,披著薄薄的藏青外衫,沉眼望著她。
“見過殿下。”帝承恩適時的低頭,露出光潔的脖頸。一身桃紅宮裝,嬌弱清麗,幽靜的夜晚,別生風情。
床榻處半晌無聲,帝承恩惴惴抬首,瞥見韓燁淡漠的眉眼,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面容蒼白。她做這種半夜求見自薦枕席的戲碼,韓燁時堂堂儲君,以后怕是更不會瞧得上她。以前她是帝家女,能名正順陪在他身邊,以朋友處之,如今不過是一個可憐卑微的東宮孺人,還是一個用來監視他的細作。下山半年后,帝承恩再望著韓燁,生出了無力的悲涼感。
韓燁漫不經心地在帝承恩嬌弱的面容上掃了一眼,冷漠開口:“前幾日在書房外,你聽到了孤和溫朔的談話?”
帝承恩穩住心神,點頭,“是。”
“你如何知道左相藏金的地方?”帝承恩下山不過半年,勢力全無,如今也是仗著嘉寧帝庇佑才得以保全性命。若不是知道她當初和左相沆瀣一氣,或許會知道內情,韓燁根本不會讓她入殿。
帝承恩長吸一口氣,“殿下如今想必也知道我入京后和相爺聯手過幾次,殿下若愿相信我說的話,便相信,若不愿相信”
“你說。”韓燁打斷她的矯情,冷冷開口。
帝承恩收了聲,沒有回答,只道:“若殿下肯答應我兩件事,我一定將左相藏金的地方雙手相奉。”
韓燁皺眉,“你有什么條件?”
“第一件事,我希望殿下承諾保住我的命。”帝承恩自嘲,“我幫了殿下,遲早會被陛下知道,到時肯定性命不保,這個要求并不過分。”
“還有呢?”
“第二件事很簡單,后日明王娶孫媳婦過門,我希望太子參加慶宴時身邊伴著的人是我。待晚宴一過,我便會告訴殿下藏金的地方究竟在何處。”帝承恩抬眼,目光灼灼,迎上韓燁墨黑冷沉的眼,半點不懼。
到如今她能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若求不得韓燁半點垂憐,至少也要成為他用得上的人,用盡全力在京城皇親中站住腳。這一生如此漫長,只要帝梓元不入東宮,總會有她重新爬起來的一日。
“好,孤答應你,”帝承恩敢放肆到這個地步,自然是有確鑿的把握,就算是后日她才肯說出,離父皇定下的十日之期也還有一日時間,足夠了。韓燁頷首,應下她的條件,突然開口:“帝承恩,左相是我父皇的臂膀,你若將消息透露給父皇或是左相,他們都會好好賞你,為何來報于孤?”
“殿下。”帝承恩抬眼,眼底神色苦楚,“當初承恩回京是為了殿下,這份初衷到如今依然未變。只是殿下心里只念著帝小姐,瞧不見承恩的心意。”見韓燁沉默,她上前一步,問:“敢問殿下,如今待帝小姐之心可還如過往的十年一般?”
韓燁猛地抬首,神情沉下來,冷冷朝帝承恩望去。
“殿下,我確實騙了您,可您有沒有想過,我不過是受帝梓元安排進入泰山的替身,這一切我身不由己,帝梓元才是那個真正騙您的人。您這十年面對的從來就不是帝梓元,一直是我。您每一年送到泰山的禮物,收的人也是我,感受到殿下心意的還是我。帝梓元根本沒有念過殿下半分好,她若真的感念殿下的情誼,就不會在仁德殿上逼安寧公主將太后定罪,也不會逼死您的親祖母”
“帝承恩,孤要如何做,與你無關。”韓燁的聲音淡漠而清冷,打斷帝承恩憤慨的話,“帝梓元值不值得孤念著,也與你無關。”
帝承恩滔滔不絕的話戛然而止,她望著神情冰冷的韓燁,臉色青白,咬著唇突然轉身朝外走去。哪怕是在皇宮被揭穿身份受人看低時,她也從來沒有像剛才一般難堪灰心過。
帝承恩終是明白,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看她不過塵土。
內殿安靜下來,韓燁靠在床榻上,揉著眉角,面上涌出疲憊之色。
帝承恩說得再不成體統,有句話是對的梓元從來沒有感念過他這十年的情誼。
或許她會想著、會念著,但終究他的存在不敵韓家加諸在帝家之上的血仇。
兩日后,洛銘西入了靖安侯府。
書房內,帝梓元正在翻看帝家各地密探送來的密信,見到他有些詫異,“你今日怎么來了?”嘉寧帝忌憚著洛川的兵力,對洛銘西出入靖安侯府可不怎么喜歡。
“再過兩日秦家的案子就要定了,我讓人查了你說的三處可疑的地方,其中相府大宅和城郊的別莊都曾經修葺過。”
“你的意思是黃金必藏在這兩處之中?”
洛銘西點頭,“十萬兩萬金不是小數目,京城里天子耳目眾多,若是修葺宅邸,秘密送些東西就很正常。只是左相太過穩妥,竟在同一年修葺了這兩處,現在一時還無法確認出是在哪里。”
“如果是修葺宅邸,只要仔細詢問當時出入相府和別莊的匠人,一定會有線索,苑琴,你馬上著人去查。”帝梓元朝一旁立著的苑琴抬手吩咐。
苑琴神色也是一振,點頭出了書房。
“只剩下兩天了,未必能查得出來。”洛銘西見苑琴出了房門,才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