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瀅聽說是馮氏傳她去長房,就不由站起來追上去。
楊氏在廊下回頭等她。
徐瀅看看天色,都快傳晚飯了。這個時候傳她去,多半不是什么等閑事。便說道:“多半是因著得罪了馮清秋那事來的,昨兒大伯過來沒拿哥哥怎么著,倒是又給他請了大夫,她這是按捺不住了。”
楊氏在門檻下睜大眼:“你怎么知道?”確切地說應該是她怎么會有膽子揣測馮氏的意思?她從前可沒有這么做過,關鍵是從來沒有這么冷靜有條理地作過分析。
“吃一塹長一智。我這也是被磨出來的。”她看了她一眼,說道。
楊氏臉上就有了愧疚。想想徐少川死后這十年里,他們兄妹在徐家受過多少冷眼,在長房手下捱過多少懲罰,而她這個當娘的除了事后抹抹眼淚別的事情全未做過,如今終于連素來聽話的瀅姐兒也埋怨起她來了。
她心里悲愴,但是堅強地挺起腰道:“你放心,反正她說什么我都不回她便是。”
徐瀅有些無語。
不過想想,突然讓她跟馮氏對上也不現實,就說道:“我隨您去。”
徐瀅還沒到過長房。
原主打小從了楊氏的那套,深信閨女家就該端靜溫婉,徐瀅從前世里摸爬滾打過來,深知這些士大夫鼓吹的女訓女誡害人不淺,原主便又成了個活生生的例子。如今徐二姑娘換了個瓤,總不能讓她也跟著窩囊下去,否則人人都當三房母女是受氣包,也是很煩惱的事情。
徐老太太退居榮安堂去了,馮氏住著正院,徐少澤暫且無妾,偌大的庭院略顯安靜。
大姑娘去年已嫁給了云南知府做次媳。馮氏打的一手好算盤,挑著個門戶并不低的人家讓繼女嫁了,落了好名聲,但卻打發到了那天高地遠之處,這一出了閣真正成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有這個人一般了。
馮氏除了徐冰之外,還生了三少爺徐惜,今年八歲。
徐瀅跟楊氏到達正房的時候,徐惜正在屋里看他拿彈珠砸小丫鬟玩兒,小丫鬟十一二歲,鴿卵大的玻璃珠一下接一下砸在她臉蛋手臂上,她抱著雙臂不敢出聲,也不敢動,連避讓都要很小心,眼里都有了淚光,徐惜卻咯咯笑個不停。
徐瀅她們到了屋里站定,馮氏也還是靜靜托腮望著兒子玩樂而未出聲。
楊氏站了會兒,賠笑道:“大嫂怎地也不點燈?仔細惜哥兒磕著了。”
“點什么燈?濟安堂的藥可不便宜,每日三劑下來,一二兩銀子便沒了。雖是怕磕著孩子,有什么辦法?到底鏞哥兒是嫡長孫,省錢給他治傷要緊。”馮氏漫聲說著,直到坐直身喝了口參茶,這才撩眼看向她們。又是一驚:“喲,是你們,春梅怎么也不告訴一聲。”
春梅過來道:“奴婢本要傳話,是三太太擺手說不必了的。”
楊氏張嘴無。
徐瀅也往座上的馮氏看了眼。
四旬不到的年紀,吊梢眉,三角眼,正三品的侍郎夫人而已,即便不出門,頭上卻也插著滿頭珠翠,身上一身云錦緞子,連鞋尖上都簪著蓮子大好幾顆紅寶石綴頭,似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執掌中饋手上貪了有錢。
徐瀅閱人無數,看這身打扮,對馮氏的深淺大略有了底。
楊氏進門時何曾擺過手說不必通告?又有那省燈油錢給徐鏞看病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偌大個徐府連二兩銀子的藥錢都出不起了?馮氏擺明了就是讓她們難堪,不過這點伎倆并不值得她出手,反正出錢的是公中,她擠兌完了不還是得老老實實付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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