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杜二人年紀都約比徐瀅大上六七歲,看人的時候下巴抬著,眼角垂著,眼珠兒瞥到只剩一半黑仁兒。徐鏞說他們都是世襲的軍戶出身,在五軍營呆得年數也長,所以公事房最好的臨窗的兩張桌椅便被他們占了。
徐瀅背墻而坐,抬頭正對著他們。
上次雖然也在衙門呆過一日,可實際上根本就沒有進過公事房。所以也就沒曾與徐鏞的這些個同僚打招呼。早上一來她就跟他們問好,他們其實連眼角也沒撩她一下,便繼續聊著西子胡同如花姑娘的琴藝去了。
徐瀅也就算了。
只是才坐下,那邊杜林德就指節輕叩著桌面,望著窗外慢條斯理說道:“今日到誰輪值了?”
徐瀅看了看墻上掛著的輪值紙板,才見到上頭寫著自己的名字。
像他們這種小嘍羅,是需要負責上官房里的桌椅清掃的。
徐瀅旋即取下木架上的銅盆與布帕,從廡廊盡頭的茶水間打了水,端著往端親王公事房去。
衙門里這點貓膩,她哪有不曉得的,但這種事不必計較。
正擦著桌子,端親王進來了,她連忙擦了手上前替他沏了茶,端到面前道:“從架上拿的老君眉,也不知道合不合王爺的心意。”
端親王嘗了口,點點頭沒說什么。順手從桌上翻出來幾本帳冊,倒是說道:“正好你在,這里有些文書,巳時前你分發到戶部和兵部去。另外最近下面衛所里有些帳要忙,恐怕偶爾還要下去衛所,你回去跟他們說一聲,都莫要早退。”
徐瀅頓了一下,連忙稱是。
不能早退,就意味著她在衙門里多一分被揭穿的風險,這的確不是什么好消息。
這里打掃完了,回到公事房,就見那倆面對面喝著茶悠悠哉哉,見她進來,并未抬頭。徐瀅視若未見,走到面前把端親王的話轉告了,又洗了手,便就拿著一包公文出了衙門去。
她這里打廊子下出了門,宋澈堪堪就在公事房內的窗下瞧見了。
他一大早就來了,昨夜被收回差事帶來的不愉快竟然在看見這小子之后一掃而空!他長這么大沒遇到過什么對手,他是全大梁身份最尊貴的親王世子,不但得到皇帝太后疼愛,更且手擁兵權,根本就沒有人敢跟他作對。
但是這個徐鏞他敢。
他叉腰在窗下沉吟片刻,抬腳去到隔壁屬官們的公事房里,端著那張活似打生下來就沒解凍過的臉,宣布道:“今日開始,大都督那邊的公文傳送,都由于經歷負責。林都事和劉都事只管本院內部事。若有發現無事而隨意去往大都督院內的,輕則罰俸,重則調離!”
說完他狠狠掃了眼并排坐著的劉灝林威,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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