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西方的山脈之下,夜色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子爵夫人的別墅二樓上,燈光已經亮了起來,從半圓形的露臺往外看去,小鎮正籠罩在一股緊張的氣氛當中,火把星星點點地穿行在各個街道之中,遠遠的,不時有吆喝聲傳來,預示著整個小鎮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某件事情而做著積極準備。
柔軟的白紗在露臺上隨著夜風而輕盈舞動,走廊里傳來幾人離開的聲音。少年松開緊攥起拳頭的雙手,血液從掌心處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十指指尖。從那些鎮民在大廳里討論接下來的事情,到他們離開別墅,回家準備抵御有可能到來的群狼的進攻,再到子爵夫人著人將木籠抬上二樓,天知道始終如常微笑,保持著適當的辭以及些微的好奇心的他一直都處于極不穩定的狀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將會突然爆發,抽出一直作為戰利品放在旁邊的大馬士革刀開始砍人。
還好,這一切并未發生
“噓別說話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留在鎮外”
顫抖著手指,輕輕觸碰著她額頭上的一道傷口,這些帶著荊刺的藤蔓纏滿了那嬌小的身軀,銀發少女的身體上、藤蔓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他用手輕拉了幾下,卻只能帶給少女身體以更多的不適。一直以來的掙扎、失血已經令她變得虛弱無比。
“阿憶他們是以為我傷害了那個孩子嗎”感受到唐憶的觸摸,少女無力地眨了眨眼睛,眼中泛出霧氣,“我沒有,那孩子被襲擊了,我只是”
“別說了我會救你出去,從今往后,我不會再勉強你與人類來往了”
悔恨與愧疚充盈了他的心神,他四顧著周圍的空間,與木籠一塊搬上來的,還有那把大馬士革軍刀,不過對于這些藤蔓,軍刀的作用應該不大這該死的
“阿憶,當心”心中的詛咒還未發完,一個悅耳的女聲已經在門口響了起來,是突然折回的芙爾娜,他下意識地將手收回,只聽得她說道:“她很暴躁!”
“呵”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已經被纏成這樣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她可能會咬你。”金發的貴族小姐面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這狼女的身手很敏捷,要不是她不熟悉魔法,今天我根本抓不住她啊,你的手受傷了”
望見少年手上的血跡,一瞬間,她望向狼女的眼神變得無比寒冷:“是她弄的!?”
“哦,沒有。”少年不動聲色地將手上的傷口握住,“只是剛才被藤蔓刮了一下,呵,說起來,我也住在山林里,她算是我的鄰居呢”
“未必是理想的鄰居吧。”芙爾娜笑了笑,不知道為什么,少年的語氣表情都一如平常的柔和淡然,但她卻隱約感到了什么不同的東西,使得她的心中不由得一緊,“我幫你找找傷藥,這房間似乎就有。”
轉身打開墻邊的柜子,她蹲在陌生的空間前翻找起來,女子的足音從走廊響起,子爵夫人走了進來,隨后,又往門外走去。
“咦?你們呵,小唐納德還在昏迷,我得去看看才行。阿憶,時間已經這么晚了,真的,別回去了吧,晚飯馬上就好,難道我這個老女人的面子真這么不值錢?”
“哪里,夫人既然這樣說了。今天晚上就打擾了。”
“沒事、沒事,你肯留下來,我和芙爾娜都很高興”
耳聽著唐憶的應承,芙爾娜的耳根驀地一熱,他肯留下來了,他留下來自己是明白姑姑讓他留下的含義的,只是真的要那樣做嗎?
心中一陣慌亂,翻找的東西也掉在了地上,她一面收拾一面說道:“姑姑,等等,傷藥傷藥在哪兒?”
“上面第三個箱子就是啦。我先走了。”子爵夫人輕輕地帶上了門,腳步聲迅速地去往了樓下。芙爾娜面紅耳赤地收拾好東西,卻聽得唐憶在身后問道:“芙爾娜小姐,這藤蔓也是魔法吧,我在森林里可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哦,那的確是魔法。”聽得他第一次主動問起自己魔法上的事情,芙爾娜精神一振,手上的動作也快了不少,“是召喚出來的植物,可以維持兩三天的時間,這狼女性格很暴躁,被這樣帶刺的東西綁住了都掙扎得厲害,力氣又大,要是一般的東西免不了會跑掉你得當心啊,那些刺很銳利的”
“原來是這樣,芙爾娜小姐你真厲害。”
“呵呵,你如果想學的話可以教你啊。”啦啦啦啦啦啦芙爾娜的心情現在好極了。然而正埋頭找藥的她卻不曾發覺,此刻的唐憶已經在芙爾娜后加了“小姐”二字。而縱然語氣依舊如平常一般溫和有禮,那雙在木籠前轉頭望向金發女子的眼神卻顯得復雜而冰冷,眼中緊緊盯著女子每一個動作的同時,他的雙手伸進了木籠之內,在盡量不觸碰到銀發少女的前提下握起一根藤蔓,用力地向兩旁撕扯,無數尖刺已經毫不留情地刺進了他的掌心,泌出一陣陣的鮮血。
銀發女子在藤蔓中劇烈掙扎起來,發出了類似哭泣的聲音。
“唔”過了一會兒,芙爾娜隱約聽到了少年仿佛嘆息又似是驚奇的聲音,但是正專心找藥的她只當成是錯覺忽略過去了,不一陣,裝藥的箱子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從箱子中拿出綁帶和創傷藥,轉身道:“找到了!咦?阿憶你在吃什么?”
微笑間,她看見唐憶將一只櫻桃大小的粉紅色水果放進嘴里。少年對他笑了笑,她這才注意到籠中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而后,便是他那雙滿是鮮血的雙手。
“這怎么了?怎么可能”三兩步沖到籠邊,她望了那枯萎下去的藤蔓一眼,這樣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確定了銀發的少女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她立刻將注意力放到了唐憶染血的雙手上,沒錯的,是那些刺造成的傷害。
“你也不明白嗎?不過這樣一來”
“說過叫你小心那些刺啦!你”無心注意少年口中喃喃的低語,她只是一把拉住了少年的雙手,緊張而生疏地做著清理與包扎,“你很痛吧對不起,我以前沒怎么做過雖然學的時候很認真,但是”
望著蹲在身前緊張地為他包扎著傷口的女子,唐憶卻是輕輕地一笑,有些無奈和苦澀,卻是他今晚自看到小雪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漸漸的,“咯咯”的細微聲響從他的身上發出,金發女子疑惑地抬起頭:“阿憶,你聽到什么聲音了嗎?”
“聽到了”他點了點頭,將還未包扎完畢的雙手從對方的手中抽出,隨后站了起來。
“咦,還沒有”
“是我的身體在響,”唐憶伸出手指,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準確來說,是骨骼。”
“呃”
一時間無法弄清楚唐憶語氣中的含義,但她卻清晰地看到了他面上的那種表情,柔美的外表帶著毫無感情的冷然,使得此時的他看來有種說不出的妖異。
“剛才的那顆粉紅色的水果,可以大幅度提高人的各種能夠,這是后遺癥的一種”轉身走到桌邊,他伸手拿起了那把大馬士革軍刀,隨后回過了頭,“很痛。”
“阿憶,你怎么了你別嚇我”眼見著已經變得與以前截然不同的少年,向以冷靜優雅著稱的女子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慌亂,這種慌亂的神情通過外表表現了出來,她扶著木籠的圍欄站起來,滿臉的驚惶。但少年的神情并未改變。
“我本以為可以和你成為朋友,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冷然的語氣,如同尖刺一般的扎在她的心上,少年拔出了軍刀,一刀斬開了木籠上的鐵鎖,隨后用力劈斬著整個籠子。眼見他如若瘋狂的行為,芙爾娜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兩步。
“阿憶,你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不可能和我成為朋友,我們不是已經阿憶,你別這樣,她是狼女來的,你不能把她放出來阿憶,你到底怎么啦,是我是我做錯了什么嗎她很危險,你別過去啊”
芙爾娜甚至已經有些語無倫次,跑過去想要拉住他,卻被少年無情地揮開了手。他走入籠中,輕柔地抱起銀發少女的身體,隨后一根根地扔開已經枯萎的藤蔓。
“她叫雪兒,是我的妻子。”
轟隆隆如同雷電轟下,芙爾娜霎時間呆在了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理解那話中的含義:“怎、怎么可能阿憶,那是狼女啊”
“是又怎么樣!”
兩人認識了這么久,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那溫和的少年也有著如此憤怒的一面。陡然間轉過了頭,怒吼聲間,那雙眼睛中泛起血液一般的紅色。
“是又怎么樣!她是我的妻子!那個孩子被野獸襲擊,雪兒出面救他,而你們竟然將她傷成了這樣!你的魔法厲害又如何!是誰給了你如此的權力不問青紅皂白地這樣傷害她!”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阿憶,她她是狼女啊你不能”
沾染了渾身的鮮血,雪兒此時已經基本上沒了力量,其實最大的傷害倒是她不斷的掙扎而引起的。唐憶像是捧起全世界最珍貴的易碎寶物般抱起了她,銀發少女的手臂吃力地向上舉了幾次,終于摟住了他的頸項。芙爾娜身體無力地倚靠著桌子,嘴中語無倫次地說著話,眼里早已是霧氣一片,待見到唐憶抱著她走向露臺,卻驀地恢復了力量,三兩步沖到他的面前,張開手臂攔住了兩人。
“不、不行你現在不能走,她她是狼女孩子還沒醒來阿憶,你等會,等姑姑回來了說清楚,求求你你還答應留下來吃飯的”
縱然有了力氣,語中卻仍舊有些語無倫次,她不知道該如何留下他,可是無論如何也得將他留下,她心中只有這個念頭。然而,換來的卻是唐憶冷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