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回:及時雨籠絡壯士,公孫淵奪位遼東
且說董平行險,奔襲許昌,一戰得手,威名遠震。樊瑞秘謂平道:“將軍今連取青、兗、豫三州,勢不可擋。宋公明必使將軍進兵洛陽。然當前之勢,三州城池,太半尚不在我手;累各處士卒,不滿數萬。若再襲洛陽,必被曹魏各處大軍,翻身合圍。三州再內亂迭起,我恐梁山大業雖成,將軍部下,卻要所剩無幾了。”董平道:“先生看來,該當如何?”樊瑞道:“如今之計,莫若不進洛陽,卻屯兵許昌,經營中原;更遣得力戰將,脅曹植聲名,把兗州、青州各處未曾降服郡縣,逐一討平;一面鎮守要隘,訓練兵卒。如此得三州人馬錢糧,潛心發展。不須一年,可擁精兵十萬。然后伺機進窺河北,南取徐州、淮揚。宋公明與曹魏兩邊對峙,勢均力敵,一年半載之間勝敗難分;將軍屆時提十萬雄兵,更有韓滔、彭祀、魏定國、單延珪皆朝廷名將,凌振火器無雙,又有前番湯隆兄弟精心打造堅甲利兵數萬件。以此實力,進可混一宇內,退可鼎足天下,豈不是王霸之業么?”董平聽樊瑞如此說,沉吟片刻,佯怒道:“莫非先生欲要說我背離宋公明,自成大事?”樊瑞笑道:“豈敢。我不過說以目前局勢。將軍進洛陽,頗利宋公明,只是損了自家實力;若以我之策,經營三州,兵馬在握,則左可為梁山大業立功,右能自保后路,一切任君抉擇,豈不兩全?”董平聽了,亦笑道:“樊先生不愧混世魔王,說得在理!”計議遂決。
過不多時,彭祀遣人自青州來報,說攻取青州城池多處,并取得前臨淄侯曹植。平大喜,令將植護送來,便欲與盟。那知曹植自甄氏橫死,心已如灰;休說被梁山軍挾持,便是真令他為皇帝,怕也沒了精神。董平亦不管,將他軟禁許昌魏王府邸;一面自封大漢車騎將軍,領兗州牧;一面借曹植名義,揚興復漢室旗號,四處征伐兗州、豫州、青州諸縣鎮。約半月間,所到大半順服,便有些許魏國忠臣,死守城關,也難動搖大局。于洛陽方面,卻只是令韓滔引數千軍馬,進屯陽翟,以為預防。宋江從荊州接二連三催促他發兵洛陽,襲取曹魏后路,平只道兵馬不足,糧草未齊備,極力推諉。
再說曹丕在洛陽,調集后續軍馬,關注前沿。初聞荊州曹仁連挫宋江鋒銳,又聞司馬懿自去關西,不多日便把戰局穩住,張遼、臧霸亦各自在揚州、徐州擋住李俊、盧俊義,各路戰事暫平,心下稍安。未幾,桓階自遼東回報,公孫恭雖受官爵,未曾明復。丕亦不在意。到九月,東邊夏侯廉急報飛傳,說董平起兵,青州淪陷,譙侯曹林死。華歆回朝稟報,漢廢帝劉杰已“驚嚇而死”,不怕董平引為旗幟。兩封文書,一前一后,日內送來,曹丕有喜有憂。隨后再聞曹休鎮守東郡,夏侯惇屯兵許都,幾番大戰。誰料十一月間,噩耗傳來,許昌、東郡皆失,大將軍夏侯惇戰死,曹休、蔣濟引軍敗回洛陽。丕聞,如五雷轟頂,跌坐龍椅之上,良久方問眾臣道:“夏侯元讓乃先帝所遺宿將,鎮守中原,堪稱棟梁。今一旦身死,何以為之?”太尉賈詡出班奏道:“夏侯都督年雖邁,血氣剛勇,必是恃武出戰,致為賊人所乘。雖身敗軍喪,未足為國家大難。今臣聞董平起兵青州,眾不過三四萬,一路乘銳而來,席卷三州,至今二月,士氣已乏,而郡縣多有未安。此以疲憊之卒,據未定之地,乃賊自取死矣。陛下可調集京畿軍馬,并御林精兵,使許褚為先鋒,曹休為都督,留太子守洛陽,陛下御駕親征,則六軍用命,可一舉破敵。”曹丕聞,想了一想道:“只是洛陽軍馬,多半是四方草草征集。賊人新克許昌,害夏侯都督,銳氣正盛,起軍往擊,恐非合用兵之道。當先整訓軍馬,待彼進犯洛陽,然后逆之可也。”賈詡微笑道:“陛下主張亦好。”遂不再,退回班中。丕便傳令,先叫于洛陽厚厚祭祀夏侯惇,使其弟廉并諸子治喪,謚忠侯。一面派出使者,改拜曹仁為大將軍,曹真為車騎將軍,曹休為衛將軍。一面整訓軍馬,預防董平入寇洛陽。誰知平竟屯兵許都,并不進犯。丕略略松氣。
其時已屆臘月,宋江屯兵襄陽,屢屢攻打,不能得手。那后方征集軍馬,原本精銳不足,怎能奈何曹仁?越急越亂,越亂越難得手。林沖、呼延灼再三相勸,方才退兵二十里,以為持久。先聞董平取許昌,只道必然再進洛陽,欲待曹軍擾動,乘勢進取;誰知平按兵不動,自顧經營三州。江心頭又焦又怒。忽得吳用從雍州送來密信。前面只述西線戰事,司馬懿守御堅韌,更兼援兵時時到來,不能得手;又報馬超自并州一敗,損折頗重,無力進取方面,遂引五千精兵,前來雍州相助。后面謂宋江道:
“董平兄弟入伙最晚,又兼武藝高超,迭破東郡、許昌,陣斬夏侯惇,必有自傲。今提數萬之兵,擁三州之地,正當我與曹魏相持不下之時,可謂舉足輕重。倘生不測之心,非唯哥哥大業有損,亦壞了梁山兄弟義氣。望哥哥不吝官爵,厚厚加封,并以情理動之,使董平感激效命,則大局可清也。”
宋江看罷,猛悟道:“原來如此!是俺失于計較也!”思度片刻,便令神行太保戴宗,先往巴郡去,吩咐金大堅選用上等好金,篆刻印綬。戴宗去后不多日,攜印回來。宋江又遣他攜印綬趕往許昌去,拜董平為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其余樊瑞、魏定國、單延珪、韓滔、彭祀等,各自加官進爵。并送親筆書信一封與董平。
董平接著戴宗,因心頭別有打算,面上殷勤,實則防備。待拆開宋江書信看時,略云:
愚兄宋江,敬送賢弟董平將軍。我等一百單八人上應天罡地煞之數,名分兄弟,情誼手足,前番聚義梁山,何等豪邁;今既駕雷入漢,可知天命在我,欲轉乾坤,以造清平。如今賢弟據三州之地,擁十萬雄兵,可謂威名遠播,便是愚兄等,亦為喜悅。想我梁山入漢十余年,創業艱險,至今杳杳;旋因賢弟奮勇一擊,則如風卷殘云,皓月九天,賢弟才略,可謂蓋世無雙,亦足我梁山兄弟之棟梁也。聞賢弟自號“漢車騎將軍”,愚兄猶以車騎名號,不足彰賢弟偉業,故拜賢弟為“車騎大將軍”,領司隸校尉,兼司、兗、豫、青、徐、并、冀七州軍事大都督。望賢弟勿負眾手足厚望,速速進兵洛陽,搗曹賊巢穴;則江山可傳檄以定,賢弟亦得列土封疆,平分天下,豈不功名俱收?為此雷霆之師,在賢弟是反掌之舉,而于天下萬姓,則有解救倒懸之功;在梁山兄弟,有義薄云天之意。此謂手足呼應,共成大業。尚請賢弟勿辭。
董平看罷信,略微一想,便呵呵大笑道:“知我者,公明哥哥也!這般看重,便是為他赴湯蹈火,豈有二!”便設酒宴,請戴宗上座。其時韓滔鎮陽翟,單延珪鎮兗州,張橫、彭祀、侯健、凌振俱在青州。其余樊瑞、皇甫端、魏定國、李云等,俱來作陪。酒席之上,董平取出宋江書信,公諸眾,面有得色。眾皆稱賀,唯樊瑞悶悶不悅。董平殷勤招待,更勸多飲。酒至半酣,當場下令,要發兵洛陽。樊瑞起身諫道:“酒宴之上,不應談軍國大事,以免昏誤。”平怪他當眾頂撞,欲要指責,戴宗道:“樊瑞兄弟說的在理,哥哥明察。”平方不說。于是盡歡而歸。
當夜二更,樊瑞再來見董平,道:“將軍莫非真欲兵進洛陽?”董平道:“正是。”樊瑞道:“其中利害,我前番已說明。將軍若此時取洛陽,恐洛陽未得,三州反失,徒為他人火中取栗也。”董平聞大怒道:“我自起兵梁山,數月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先生如何這等輕我?且宋公明視我為腹心手足,我亦當奉他為首腦,此‘士為知己者死’,又豈能稱作‘火中取栗’?樊先生亦是名列石碣之內,如何這般屢進讒,離間我兄弟關系?莫非因位居地煞,頗有不滿么?”樊瑞聞色變,知他已為宋江區區小計所折服,心里自想:“聞諂諛則喜,見小利而動,此人雖勇武蓋世,非成大業之主也。我若留于此,恐為之害。”遂長揖道:“將軍既決心已下,小可亦不再羅嗦。只是既欲攻取洛陽,則恐豫州、徐州之敵,乘虛入寇兗州、青州;某欲去盧大官人軍中,相助聯絡。”董平點頭道:“甚好。樊先生你我之,并無第三人知曉,先生勿過慮。”瑞拜辭出門,收拾行裝,帶了兩個貼身伴當,連夜往投盧俊義軍中去了。后人有詩嘆道:
石碣天書標同心,魔王空設混世機。終究宋江多狡計,一字收攬董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