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巷綿延兩三里,路旁皆是各色小吃。
令容在金州時,常會被傅錦元和傅益帶出門,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自嫁入韓家,行事難得自由,韓蟄忙得腳不沾地,加之性情冷清,從未陪她去過街市,便少了這份樂趣。
原本她還怕韓蟄推拒,見他應允,喜出望外。
到得食巷,兩旁食店攤鋪林立,香味兒鉆進鼻中,誘人食指大動。
令容左右張望美食,不時瞥一眼韓蟄。冷厲狠辣的錦衣司使,出身顯赫相府,文韜武略遠勝旁人,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慣于京城的簪纓繁華,嘗遍世間珍饈美味,陡然來這煙火喧鬧的逼仄市井,不知是否會嫌棄?
她瞧著韓蟄淡然神情,稍覺忐忑,“夫君不介意在這里吧?”
“不會。”韓蟄在一處店鋪前駐足,“有干炸丸子。”
“哪里?”令容沒瞧見。
“桌上擺著呢。”韓蟄淡聲。
令容循著他目光瞧過去,果然瞧見了,不由一喜,“夫君也想吃嗎?那就在這里。”
遂入內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呼伙計過來,要一份干炸小丸子、一份春餅和雞汁豆苗、鍋貼和米酒湯圓,因怕韓蟄不夠,令容還特地要了一份面。伙計應聲去了,很快便送兩碗茶來,湯底沉淀碎末,茶香之外,還有紅棗、桔皮的香味,并非常見的沖泡所得。
令容端著碗兒晃了晃,輕啜一口,“味道還不錯。”
“這是舊時煮茶的法子,喝得慣嗎?”韓蟄稍覺意外,喝了小半碗,叫伙計添茶。
——時人喝茶多是拿水沖泡,泉水、雪水高潔雅致,煮茶之法被視為窮苦人家的低俗喝法,別說唐解憂那樣附庸風雅的性子,連爽直的韓瑤也不喜歡。
令容出身伯府,傅錦元雖愛去斗雞走馬、喝酒聽曲的地方當紈绔,卻通音律,喜山水,她受家學熏陶,又對高修遠的才情激賞,頗有點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架勢,卻沒想到,竟也不厭棄這俚俗之物。
倒是出乎他所料。
令容也覺詫異,“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我當然喝得慣,還試著煮過,味道卻不及這里。只是活這么久,除了紅菱,夫君還是頭一個愿意喝這種茶的。”
“活這么久?”韓蟄瞧著對面的小姑娘,深邃眼底浮起些許笑意,“你才多大。”
“我……過完年就十四了。”令容自知說漏了嘴,只好掩飾,低頭去喝茶。
“十四歲。”韓蟄盯著她,低沉的聲音意味不明,“是不小了。”
——時人婚嫁,多是男十五歲、女十三歲即可聽嫁,這個年紀出閣的女子,雖幼弱些,只消留意小心,大多能在新婚后洞房。
令容隱約覺出他話中調侃,只裝作不明白,低頭喝茶。
不多時飯菜上齊,香濃味美,勾人饞蟲。
被長孫敬挾持著千里奔波,令容難得能安心用飯,吃得十分暢快。
桌上擺了數樣菜色,因韓蟄是為干炸丸子而來,令容起初還甚少動它,見韓蟄不怎么熱衷,正合心意,將數粒丸子掃卷殆盡——先前在相府,她曾跟韓蟄提過做干炸丸子,因韓蟄有事倉促離京,耽誤到了如今,誰知今日湊巧,竟在這里碰見。
外酥里嫩的噴香丸子入腹,令容心滿意足。
兩人出門,沿著食巷消食,令容抵不住香氣誘惑,又嘗了兩樣甚少在京城碰見的美食。
……
回到客棧時,夜已極深了。
韓蟄一進門就被神色肅然的樊衡截住,說有事稟報,便往別處去議事。
令容自回住處,因外頭風冷,不敢推窗看夜色,客房里又沒書卷筆墨消遣,索性坐在桌前自斟自飲,對著燈火出了會兒神,自去洗漱了,換上寢衣,在床榻里側睡下。
榻上仍只有一床被褥,令容睡在里側,將中間的被褥壓平,留出一尺距離。
待韓蟄回房上榻時,令容瞇眼靠在里側,正在養神。
察覺動靜,她睜開眼,“夫君回來了?”
韓蟄頷首,見她眉頭微蹙,不太舒服的模樣,問道:“怎么了?“
“肩膀不太舒服。夫君有舒筋活絡的藥膏嗎?”令容低頭盯著錦被,沒敢解釋理由——先前被長孫敬劫持,白日雖不必縛著雙手,晚間為免她逃走,手腕仍舊被捆著。那樣的姿勢睡覺,或側或趴,難免傷及手臂肩膀,連著數夜,這會兒肩上十分難受。
韓蟄下榻翻了翻衣裳,沒找見,便又回來,“藥膏在樊衡那里,我幫你揉開。”
遂讓令容背對他坐著,兩只手搭在她肩頭,緩緩揉搓。
隔著薄薄的寢衣,她的肩纖秀柔弱,偶爾碰到痛處,會下意識縮開。夜深人靜,燈燭昏暗,逼仄的床榻內,韓蟄的雙手在她肩臂游弋,美人香暖,溫軟的觸感漸漸勾起心猿意馬。海棠紅的寢衣下,脖頸肌膚細膩,弧度曼妙。
目光再往前,身材比他離京前又悅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