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瑤和尚政從西川歸來時,帶了些途中碰見的土物——比起送進皇宮的貢品,這些都是韓瑤按著家人的口味挑選,未必貴重,卻各有風味,其中大半都是給令容的。回京的次日,韓瑤便命人將東西送進皇宮,她往太上皇和太后那邊走了一遭,便去找令容。
令容如今住在玉明殿,離韓蟄處理朝務的麟德殿不算太遠。
韓蟄登基后不久,永昌帝便郁郁而終,先前宮中嬪妃都送往佛寺修行,整個皇宮便霎時空蕩了許多。
韓墨被尊為太上皇,跟楊氏住在太液池西邊,甚是愜意。
令容則帶著昭兒在一處,因孩子還小,沒請少師,一應飲食起居親自操心,其樂融融。
韓瑤被宮人請進去時,令容就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昭兒坐在對面,中間隔著矮桌。
已是七月盛夏,天氣最暑熱的時候,殿里的三座大甕里裝滿了冰,宮人在旁搖著風輪,將涼氣吹過去,帶著淡淡的香味。這座玉明殿就在太液池畔,殿后盡是陰翳林木,兩邊側殿被拆去,移栽許多花木,夏日里也能常送涼風。
饒是如此,令容也覺得熱,身上只穿了件玉色薄衫,紗袖堆到臂彎。
她的手里是本淺顯易懂的詩冊,正慢慢念給昭兒聽。
昭兒也不知道聽懂沒,趴在案邊,手里攥著把銀勺,挖了雪白甜軟的酥酪往嘴里送。
已經兩歲的孩子,眉目比從前漂亮了許多,聽見韓瑤進屋問安的動靜,便抬起頭瞧過來,眨了眨眼睛。
見令容挽著韓瑤走到身邊,總算想起了這張許久不見的臉龐。
“姑姑……”許久沒用的稱呼有點生疏遲疑,奶聲奶氣的。
韓瑤稍覺驚喜,一把將他抱在懷里,在柔嫩臉蛋親了一口,“還記得我吶?”
“就三四個月,昭兒記性好著呢。”令容莞爾,取了瓷碗在手里,慢慢將酥酪喂給昭兒,又問韓瑤,“心心念念兩三年,總算去了趟西川,覺得如何?”
“風景很漂亮,有很多好吃的。對了,帶了些土產回來,保準你喜歡!”
“真貼心!下回想去哪里游玩,我還幫你說話!”令容投桃報李。
昭兒正將那酥酪吃得歡快,小胳膊動了動,插話道:“嗯!”
“嗯什么?昭兒想跟著去玩?”韓瑤許久沒見侄子,索性抱起來擱在桌上,握著他兩只小小的手,“姑姑在外面很想念昭兒,昭兒想姑姑了嗎?”
“嗯。”昭兒考慮了下,又笑瞇瞇地蹦出個字來,“想。”
這孩子隨了韓蟄,記性好,學東西快,就只是懶得多說話,小小年紀就簡意賅。但那認真回答的乖巧模樣仍讓韓瑤藏不住笑,逗了好半天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
后晌韓蟄處置完政事,到了玉明殿時,令容正坐在蔭涼里,興致勃勃地看宮人搬箱子。
宮里御膳房有名廚無數,令容卻還是在玉明殿隔壁設了間小廚房,得空時親自做些小食菜肴,又合口味又得趣,還省了往御膳房傳話的麻煩。小廚房的隔壁有閑置的宮室,正好存放各樣食材和干果蜜餞。
韓蟄走進去,令容便站起身來,“夫君今日不忙嗎?”
“今日事少,都處置完了。”
韓蟄登基至今一年有余,雖說四方漸漸平定,要令各處節度使歸心朝廷,改了朝堂積弊,讓朝堂從永昌帝時的搖搖欲墜重新振興,并非易事。雖不像去年那樣時常忙到深夜,大多數時候,也是到傍晚才能得空。
今日回來得確實挺早。
韓蟄這些年忙碌慣了,難得清閑,也覺得渾身輕松,站在令容跟前,魁偉身板擋住旁人視線,手掌便落在了令容小腹上。
“覺得如何,難受嗎?”
“倒不像懷昭兒時那樣難受,這孩子乖得很。”
“這樣貼心……”
“必定是個女兒?”令容莞爾。
她是上個月診出身孕的,先前沒半點不適征兆,是太醫請脈時察覺的。懷昭兒的時候胃里反酸總想吐,精神也犯懶倦怠愛睡覺,這回倒沒那么嚴重,除了夏日天長,晌午貪睡外,甚少有不舒服。
韓蟄想要女兒的執念也不知哪里來的,覺得這孩子乖巧,會是個女兒。
令容一笑置之,只將雙臂攀著韓蟄,“雖不難受,但嘴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