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派太醫,怎么也是表現帝王的重視,如果大臣只是為了面子才臥病,這么一來也有臺階下了,過幾日自然會傳出太醫妙手回春,某某某大臣病愈的消息。
可陛下不派太醫,接下來的戲該怎么演,難道說自己就好了?不藥而愈?那病這一場做什么呢?
不但面子不全,里子也不保。
陳鑒又氣又急,也是當了這些年的首輔,不管是先帝還是朝中大臣,從沒有人如此不給他臉過,宗琮的過河拆橋讓他難得失態。
失態歸失態,架子已經搭起了,戲就要唱下去,陳首輔只能繼續病下去。
陳皇后就是這時候把信遞出宮的,可以想見陳家是何等心情。
再之后陳皇后也得知陳家的情況了,現在不是立不立太子的事兒了,而是她祖父的首輔之位還能不能保住,如果不能保住,下一步又該如何。
而隨著陳首輔連續告病十多日,內閣沒有首輔有些事情勢必受到影響,宗琮遂下令命汪次輔暫領內閣諸事,又當著朝臣們的面感嘆了一番陳首輔為朝廷鞠躬盡瘁這么多年,真是勞苦功高,他現在病倒在家,朕的心十分擔憂的話。
俗話說聽話聽音,如果再聽不出圣心如何,這么多年的朝臣該白當了,當下就有許多人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于是外面漸漸就有傳聞說,陳首輔病倒,陛下十分擔憂,只恨不能代之。
這一話乍一聽去沒問題,可細品味道就不同了,聽到事主耳里就更不同了。
你陳首輔年紀大了就要服老,該退就退,何必占著位置不丟,還勞煩陛下為你擔憂。
君為臣憂,你擔當得起?
內閣左不過就那么幾個位置,退下一個首輔,升上一個次輔,下面自然又空出位置了。有的想入閣的,有的已經是閣臣,還想更進一步的,這都是涌動的暗潮。
而這股暗潮就在冬至...祭天之后,匯集成洪流,沖垮了陳首輔的堅持。
他索性上書乞骸骨,同時私下里為陳平文入閣做著手。這一切都發生得不疾不徐,似乎風平浪靜,實際上朝堂上的漩渦又豈是卷倒了一人。
于盤兒這種后宮嬪妃來說,似乎什么也沒發生,陳首輔就要致仕了。
當然不限于她,因為宗琮的只字片語,再加上馮海的消息,以及之前馮海聽命在京中收了家書鋪,那書鋪地處鬧市,小道消息特別多,幾廂這么一湊,讓她湊出了事情大概的演變。
這一次宗琮并沒有過多挽留,而是順水推舟就準了陳首輔的上書。為了表示恩寵,還給陳鑒保留了正一品光祿大夫的散階,大概意思就是你就算致仕了,朝廷還是會一份俸祿,管你終老的。
事情辦完后,宗琮當天傍晚來到景仁宮。
盤兒見他心情不錯,心知肚明為何,卻并不明。
心情大好的他,還幫著盤兒去院子里喂了魚,盤兒站在廊下看他那難得輕松的樣子,心里暗罵一聲腹黑。
兵不血刃的就把屹立多年不到的首輔給告老了,可不是腹黑。盤兒甚至猜測他之前對立太子的事一直不回應,就等著這出呢。
虧她還擔心影響朝政什么的,呸,真是多擔心了。
想歸這么想,其實盤兒也是挺高興的,走了過去,從他手里拿過魚食,嗔道:“就這么幾條魚,再讓你這么喂,該給我喂死的。這魚一次不能喂太多。”
宗琮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轉瞬大手一揮道:“這池子終究是小了些,朕改元第一年政務繁忙,等明年入夏就去西苑,那邊的魚多,到時候你想怎么喂怎么喂。”
是你想怎么喂就怎么喂吧?
“陛下今日似乎很高興?”
宗琮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微亮,似有調侃之意,旋即想到自己不穩重的事了,不免老臉一臊。到底高興,又是在她面前,遂生了玩笑之心。
他做出一副憂心的姿態,道:“陳首輔病體難愈,無奈只能告老,朕痛失棟梁,心情又哪能好?”
盤兒也蹙著眉,一副跟著擔憂的模樣:“那陛下晚膳還用不用了?還是用些吧,臣妾今日專門吩咐御膳房做了好幾樣陛下愛吃的菜。陛下就算為老臣擔憂,也不該影響用膳才是,要不多可惜。”
前面還好,說到最后一句終于變了意思。
他欺身過來,幾乎是臉對著臉:“可惜什么。”
她沒崩住,笑了起來:“當然是可惜陛下吃不到愛吃的菜了,不過鈐兒肯定很高興,父皇少吃點,他又能多吃點了……”
“頑皮!”他伸手去摟她的腰,她不讓他摟,往后躲。
旁邊服侍的宮女太監們頓時就躲開了,躲不開的也都移開了眼睛,不敢多看。
兩人正笑鬧著,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細微的叫父皇的聲音。
轉頭去看,才發現是宗鐸。
不光有宗鐸,還有宗鉞和宗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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