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的朱砂痣流了好多血,血痕順著的眉心蜿蜒爬過的鼻梁,沿著的臉頰緩慢下落,像極了夭夭在因果鏡中看到的。
可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因果鏡中墮魔嗜殺的容慎,有些慌亂,v出夭夭的懼怕,一直在努力擦著的臉頰。可他越擦面容就越臟污,刺眼的血痕與他蒼白的膚色對比明顯,紅白交替凌亂破碎。
說:“夭夭你別怕,我沒事。”
夭夭沒有怕,只是被眼前這一幕震到了。
隔了片刻,她才抬手去碰容慎的臉頰,容慎抗拒的微微偏頭,鼻息充斥著腥甜的血腥氣,聲音低啞,“臟。”
不想讓夭夭臟了自己的手。
夭夭倔強的將手落在他的臉上,用自己干凈的袖子幫他擦拭臉頰,“不臟。”
她輕聲回著:“云憬一點也不臟。”
夭夭每擦一下,容慎纖長的眼睫就顫動一下,過長的眼睫下垂遮擋住眼睛,俊美的面容并未因血污而變猙獰,反而有種被摧毀的美感。
擦不干凈容慎臉上的血痕,夭夭便用自己的指腹抵住眉心的朱砂痣,裹上細微的靈力治愈。容慎的眼睫還在顫,像個無力脆弱的孩子任由夭夭折騰,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夭夭問他,“疼嗎?”
容慎說不疼,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又或者說他全身都在疼,所以每一種疼痛擰合在一起,遍布全身密密麻麻,疼與不疼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夭夭不知道容慎究竟是怎么了,她知道容慎眉心的朱砂痣是隱月道尊對他下的一道封印,只有封印不穩才會讓容慎出現流血、疼痛的情況,而能讓這道封印不穩晃動的,只有容慎的魔性與惡念。
“云憬,沉下心來,什么也不要想。”夭夭不停用細微的術法治愈容慎的朱砂痣。
感受到容慎無法靜心,她閉上眼睛換了種方式,“云憬還記得之前承諾過我什么嗎?”
她霸道的不準讓容慎說話,用甜軟的嗓音獨自嘟囔道:“你說等皇城的事情處理完,要帶我離開宗門,還要娶我。”
容慎浮躁的內心因夭夭這句話逐漸平靜。
夭夭再接再厲,“我堂堂上古神獸,怎么能輕易被你娶到呢?”
“我都想好了,等我們離開宗門,我要給你三年的考驗期。這三年里,你要好好寵我好好愛我,不能因為墮魔就對我發脾氣打罵,不能因為我吃的多覺得我燒錢罵我,也不能因為天涼嫌棄我掉毛,惹我不高興了還不知道哄我。”
夭夭獨自絮叨了好久,其實說過后她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很多要求純粹是為了讓容慎轉移注意力,故意瞎編難為。
就這么說了好一會兒,夭夭感覺指腹下的朱砂痣被治愈了,試探著拿開手,她喚:“云憬?”
容慎輕應著,那些惡心難以想象的畫面消散,逐漸變成夭夭的面容。睜開眼睫,擁抱住夭夭道:“你說的要求我會一一記在心里,爭取早日把你娶回家。”
夭夭臉上一紅,她想說那些都是她隨口亂編的,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親自推翻很丟面子。
也好,就讓她看v容慎娶她的誠意有多大吧。
“走了。”兩人還在外面,就這樣站在廊上摟摟抱抱引人注意,這次換夭夭拉著容慎往前走。
容慎的腳步慢夭夭一步,還在想著兩人的以后,前提是,皇宮的事結束,們能夠順利離開宗門。可是,皇宮的事又哪有這么輕易能結束呢?
衣擺晃動,容慎盯著夭夭的背影有些失神,想起慕朝顏的計劃,喊著夭夭。
“怎么了?”
容慎停頓了片刻,問:“無論之后皇宮發生何事,你都會站在我這邊嗎?”
夭夭沒懂,“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容慎強裝無事。不知該怎樣告訴夭夭,不想尋極陰體了。
想幫著阿娘一起救活容青遠,要殺了容帝為他的父母報仇。只是夭夭,你愿意嗎?
夭夭什么都不知道,她相信容慎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她毫無負擔回著:“我會。”
“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愿意站在云憬這邊。”
是好傻好傻的姑娘。
傻到至今還沒有察覺,她喜歡的小白花已經不在了。
“……”
夭夭們尋找的極陰體心臟,確實在慕朝顏手中,那些心臟是救活容青遠的關鍵,所以哪怕容慎決定站在她這邊,她也沒有說出這些心臟的下落。
隨著周逸雨離開,第二個三月之期已經到了,就像他說的那般,這次他們鎖定的目標依舊沒有極陰體出世,燕和塵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沒了孩子的死亡,們也依舊抓不到極陰體幕后的主人。
這些究竟是不是夏貴妃所為?
除了容慎,夭夭們被夏貴妃一套分.身操作迷惑了眼睛,事情又陷入僵局。
以前容慎還會幫他們出主意,如今借口頭疼,每當眾人商議時都選擇沉默,偶爾當眾人再次將線索摸到夏貴妃身上時,會用輕飄飄幾句話轉移們的注意力,攪亂一池清水。
再等等。
錯開夭夭信任的目光,容慎五指蜷縮收攏,知道阿娘的計劃要在中元節那天實行,為了避免與夭夭他們正面對上,必須將們拖到中元節后。
這日過后,一切都會結束。
深夜,趁著夭夭熟睡,容慎再一次入了思慕宮。
慕朝顏正坐在鏡前梳發,滿頭青絲披散,她面帶愁容,低聲道:“下一次極陰體出現,又要再等三個月啊,可我沒有時間了。”
為了開啟靈力強大的逆轉法陣,們一共需要整整一千顆極陰體的心臟。慕朝顏蟄伏在皇宮搜尋了十多年,到目前為止也只湊到九百九十九顆。
“就只差一顆了。”慕朝顏揪扯住自己打結的發絲。
輕微的腳步聲靠近,慕朝顏從銅鏡中看到容慎的身影,褪去一身無害白衣,此時容慎穿著一身幽幽玄色,跪坐在慕朝顏身后接過她手中的篦子,輕輕為她梳理打結的發絲。
“阿娘在憂心何事?”容慎嗓音清淡。
慕朝顏見到他柔化了眉眼,從鏡中望著兒子的側顏道:“阿娘在想,這最后一顆極陰體心臟,該去哪里尋。”
皇城中是尋不到了,太遠的城池也遲遲沒得到消息,容慎想起萬花城的事,低垂著眉眼問:“萬魅冥君是在幫阿娘尋極陰體?”
“是。”
“此魔兇殘,阿娘是如何同它認識的?”
慕朝顏猶豫了片刻,道:“是因……一位朋友。”
“那阿娘這一身魔氣也是因那位朋友所得?”
有些話還是要問清楚,容慎輕聲道:“阿娘為何要送我墮魔符咒?是因為,我墮魔后能幫到你嗎?”
曾經的容慎很善良,若那時的遇到此時的慕朝顏,會痛苦會無措會搖擺不定,道與親情的天平會反復晃動,而如今的早就入魔,會因阿娘的遭遇而憤怒心痛,會為了幫她報仇而輕易舍棄道,同時也會因此滋生更大的陰暗面。
魔為萬惡之源,墮魔的無法相信,慕朝顏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若真是為,她又怎能不知逼一名修者墮魔,如同斬斷他的活路。
“阿娘……”慕朝顏臉色白了。
薄唇輕啟,她好一會兒才喃聲:“阿娘不是故意的,阿娘也沒想過會引你墮魔。”
可符咒上的惡意又該如何解釋呢?
容慎知道慕朝顏還瞞了自己許多事,這些都可以不在意,只在意一件事,“所有人都可以殺,夭夭和我的那些朋友,你不能動。”
慕朝顏沒回,感受到容慎梳發的熟練,她問:“云憬經常幫人梳發嗎?是那位夭夭姑娘?”
每次提到夭夭,容慎的f情都會放柔,輕應一聲:“夭夭睡著時愛動,每天醒來頭發都會打結,她沒耐心梳,只能我來。”
慕朝顏眼睫垂下,“是嗎?v來云憬很喜歡她。”
“不是喜歡。”容慎一口否定,在夏貴妃錯愕的目光中,抬起面容很認真道:“是愛。”
“阿娘,夭夭是我的命。”若命沒了,就什么也沒了。
慕朝顏笑不出來了,尖長的指甲緊緊扣入掌心,她努力平穩著呼吸,“那云憬可要,好好護住你的命。”
容慎是她的兒子,她不能讓出事。
慕朝顏不讓他管最后一顆極陰體心臟的事,她說她自己可以解決。如今她讓容慎做的,就是穩住夭夭等人,此時距離中元節,只剩短短十日。
v似一晃而過的十日,于容慎眼中變得漫長難熬,這意味著還要瞞著夭夭十日,快撐不住了。
從思慕宮待了近半個時辰,容慎回房時正趕上夭夭起來喝水,四目相對,夭夭穿著單薄寢衣手中捧著一盞瓷杯,呆愣道:“你去了哪里?”
容慎平靜關緊房門,不想騙夭夭,于是回:“思慕宮。”
“你去找你阿娘了?”夭夭還帶著淺淺睡意,邊喝水邊打了個哈欠。
她目前只知道夏貴妃成了慕朝顏,卻不知容慎是從何得知又是如何確定的。本能的相信小白花的阿娘也是善良之人,她只相信沒用,沒用依據的信任單薄如紙,只需輕輕一捅就破。
“云憬,你阿娘究竟是如何重生的?”
“她知道極陰體心臟的事嗎?”
“還有容桓,容桓那日究竟是不是被她抽魂搶了身體,我問這些話沒有惡意,云憬,我只是想把相弄明白。”
容慎在前面走,夭夭跟在他身后問,兩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所以當容慎突兀停步時,夭夭沒有防備一頭撞到他的后背,鼻子酸澀發痛。
“我vv。”
容慎沒想到夭夭會跟這么緊,拉著她坐到榻上,抬起她的小臉認查看,夭夭哼唧著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容慎幫她揉了揉鼻子,態度誠懇謙和。
夭夭被他這么一撞反倒清醒了,容慎越不想說的事夭夭越想問清楚,她拉住容慎的衣袖想要繼續剛才的話題,容慎早一步料到,所以俯身以唇堵唇。
這幾天慌亂忙碌,兩人已經很久沒這般親近了。容慎圈住夭夭,打定主意不準備再讓她開口,按住夭夭的后頸掠走她的呼吸,一下下輕咬那片軟軟的唇。
“云、云憬……”夭夭抓緊容慎的衣服,被他放倒在榻上。
不再溫柔如羽毛,因為心中藏著事,容慎吻得略顯著急。夭夭呼吸不穩,她推了好幾下才將容慎推開,氣喘吁吁問:“你是想憋死我嗎?”
容慎壓在夭夭身上又啄了下她的唇瓣,摸了摸她的耳垂道:“我只想親暈你。”
要是夭夭暈了就好了,這樣她只需乖乖躺在容慎懷中,不吵不鬧不再想著尋找真相,也不必每日煎熬不知如何應對。
這一晚,容慎是用親吻堵回了夭夭的疑問,第二日醒來,夭夭心情很好吃了兩大籠肉包,好似也忘了這些問題。
容慎見不得夭夭吃肉包,那軟軟白白的包子中塞滿了肉餡,夭夭咬一口有時還能溢出油水,像極了容帝口中那些人肉包子。
胃里難受,容慎走到窗邊想要忽視那些肉包,濃濃的肉香飄來,讓他撐不住捂住了嘴。
“云憬你怎么了?”夭夭早就發現容慎的不對勁兒。
容慎面色發白,調整著呼吸,道:“沒事。”
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夭夭,也不想因為自己的惡心去阻攔夭夭的喜好。對上夭夭擔憂的眼睛,容慎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氣。”
夭夭沒了食欲,眼看著容慎出了房門,她出聲:“你有沒有覺得,云憬最近很怪?”
容桓的身影緩慢現出,對比先前,的透明化更嚴重,夭夭透過都能看到他身后的景象。容桓已經撐不過幾日了,虛弱道:“自從那日雨夜,我就覺得心里藏了什么事。”
想到容慎近日每晚都要偷偷出門,容桓提醒夭夭,“不會是外面有人了吧?”
夭夭拿包子的手一抖,丟下包子佯裝生氣,“你別胡說!”
她知道容慎每晚都是去見阿娘了,不能直接告訴容桓。
“好好好,我不說了。”容桓安撫她,說著嘆了聲氣,“我也不知還能陪你說幾天的話。”
能感受到自己靈魂的流逝,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一點點抽空的力氣。如今就只是同夭夭簡短說了幾句話,就疲憊到身形晃動搖曳,險些在夭夭面前消失。
“我好像真的要離開了。”容桓怔愣著出聲。
夭夭慌了,有幾瞬她險些v不到容桓的模樣,試探著伸手去抓,她不準容桓離開,“你再多撐幾日。”
“我答應過南明珠要把你找回來,答應的事我就必須要做到,你要是撐不住了,你讓我怎么和南明珠交代!”
“那就別交代了。”容桓的身形越來越透明。
低聲道:“她本來就不喜歡我,到時候你就告訴她我死了,身體化為養料被埋在樹下已經消散,珠兒沒心沒肺,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忘記。”
夭夭搖著頭,“不行,不可以!”
她眼睜睜v著容桓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顫抖的攥緊發簪,“容桓,容桓你回來!”
淚水漫上眼眶,就在它們即將掉落的時候,發簪中傳來極弱的聲音:“別喊了,我還沒走,只是太累了需要休養。”
夭夭破涕為笑,“沒走就好,你好好撐住,我今晚就帶著你去找身體。”
她胡亂擦干凈眼淚,將發簪放入貼身的荷包中。
其實夭夭沒忘,昨晚的疑問她并沒有因為容慎一個吻而遺忘,她只是看出容慎不想告訴她,所以沒再追問。原本,夭夭想一直這么裝傻下去,可是不行了,容桓的靈魂已經耗不起時間,她必須盡快行動。
剛剛容桓告訴她,那日他們闖入夏貴妃的密室,站在畫像前隱約感到到一股奇異的舒適,之前沒在意,如今越想越覺得不對,那種感覺,就好像迫切歸家的人即將抵達家門。
或許容桓的身體,就在那幅畫的后面。
夭夭初步下了定論。
要是以往,她定會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容慎,可是現在她不能說了。隨著夏貴妃身份的改變,容慎很可能轉投到他阿娘的陣容,若夏貴妃的是壞人,若真的是她奪走了容桓的身體,容慎真的要為了阿娘殘害無辜嗎?
況且……誰又能保證夏貴妃的是慕朝顏,而不是她故意偽裝成慕朝顏來蠱惑容慎的呢?
“小白花一定是被她迷惑了。”事到如今,夭夭還在為容慎開脫。
當夜,夭夭平下呼吸假裝沉睡,靜靜等待著容慎離開。果然,沒多久容慎就走了,夭夭等了片刻睜開眼睛,走到廳中將發簪塞入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