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拒絕了葉騫澤送她回家的好意,一個人擠著沙丁魚罐頭般的公交車返回住處,她想,她此時也許更需要這樣的嘈雜和擁擠。
騫澤的關心向遠怎會不知,然而,從落標已成定局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是空落而麻木的,反倒是他的開解點醒了她,因而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意是那么貨真價實。他那番話也許是真心的,但對于她而,就像一個溺水的人,聽見岸邊惟一的一個人說:“別怕,水一點也不涼。”
向遠真遺憾自己不是他說的那個“聰明而豁達”的女孩,究竟要有多豁達,方可悲喜無礙,又要有多聰明,才能太上忘情?她是做不到,然而他可以?她只錯在記性太好,就像每跌倒一下,腳步雖不停,那陣痛卻會記上很久。
用鑰匙打開鎖,門剛推開,一陣刺眼的白光讓向遠大吃一驚,她飛快地退后一步,狼狽地側頭遮眼,然后才聽見葉昀的笑聲,“哈哈,嚇一跳吧,你干嘛不尖叫?”
向遠聽到熟悉的聲音,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火從心起,葉昀渾然不知,還拿著一個新的數碼相機像玩具般擺弄著,用鏡頭對準了她。
“笑一下,向遠姐。”他微屈下身子調焦。
“不想笑。”向遠輕輕推開他,往屋里面走。
葉昀靈活地繞到她的前頭,不依不饒地說,“笑吧,笑吧,看這邊。”
“別吵!”她背對著他脫開身上的大衣。
“你干嘛臉色那么難看,就看在我等你半天的份上,笑一下就……”
“我說了不想笑,不想笑,你沒聽見嗎!”向遠厲聲打算他。
葉昀嚇了一大跳,有如川劇變臉,俏皮戲謔被抽走,震驚和不解取而代之。他從來沒有聽過向遠這么大聲地跟自己說話。
向遠轉身把外套摔在床單上,人坐在床沿,朝葉昀伸出一只手,冷冷地說道:“把鑰匙還給我。”
葉昀愣了一會才明白她話中所指,白著臉說道:“為什么啊”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來之前要打個電話,你不小了,做事怎么越來越沒有分寸,算了,我也不想說那么多,把鑰匙留下,你回學校吧,今天又不是周末,你跑出來干什么。”
“對不起啊,向遠姐,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就想開個玩笑而已。”葉昀情急地蹲在了她面前,“今天學校運動會,結束得早,所以就來你這了,你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我也不敢打電話,可是在門外站的時間長了,挺冷的,我就¬……我什么都沒干,就一直坐在這等……你不信啊,要不你摸摸那張凳子,我坐了幾個小時,它還是熱的。”
向遠揉著自己的眼角,她也覺得自己這陣火發得是莫名其妙,可是現在真的沒有辦法笑出來。
葉昀見她不說話,扭頭搬了她住處惟一的一張凳子,坐到她的身邊,“還生氣啊,罰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我說了啊……有一個司機開夜車趕路給養雞場送雞,途中遇到一個要求搭順風車的女孩,他讓女孩上了車,過了一會,發現那女孩長得不錯,就起了色心,意圖……呃,意圖那個……不軌,女孩拼命反抗,司機惱羞成怒說‘不答應就給我滾。’然后就把她趕下了車。不久,他又遇到第二個搭順風車的女孩,繼續重施故技,那女孩也是不從,于是他再一次把這個女孩也趕下了車。第二天早上,當他把車開到送貨地點,發現原本載滿了雞的車廂空空如也,只有那只鸚鵡還抓著最后一只雞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不答應就給我滾’。哈哈。”
他說完了,短促地笑了兩聲,然后便小心地看著向遠的表情,可他失望地發現,向遠手肘支在床頭柜上,眼睛看著別處若有所思的樣子,貌似完全沒有留心他滔滔不絕地究竟說了什么。
葉昀討了個沒趣,心跌落到谷底,強笑了一下,“不好笑啊,我再換一個吧。有一個……”
“停停停。”向遠打斷了他,“你還沒說清楚剛才那個鸚鵡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我都沒弄明白,怎么笑?”
“啊?”葉昀一想,頓時面紅耳赤,慌慌張張地說:“我,我前面沒有說鸚鵡是怎么出現的嗎?對哦,我忘記了,那鸚鵡是司機養的,他怕打擾他的艷遇,所以放到車后,我的意思是……”
向遠看著張口結舌的葉昀,“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葉昀不知道向遠何以忽然之間笑得那么開心,傻傻地也跟著笑,“真那么好笑嗎,向遠姐?”
向遠又好氣又好笑地戳了戳他的頭,“你這傻瓜。”
此時葉昀手上還拿著他的那個相機,向遠順手拎了過來,“一個破相機,亂擺弄什么?”
她翻看著內存里的照片,基本上都是葉昀在運動會上的畫面,其中一張,是他站在學校的領獎臺上,向遠瞇著眼睛仔細看了看他手里拿著的榮譽證書――跳遠比賽二等獎。
“哦――”她心神領會地拉長了聲音,“我說呢,原來是運動會得獎了,來我這顯擺呢。”
葉昀再次紅了臉,被揭穿了,索性就干干脆脆地逐一給她講解,“這張是我跳遠的時候同學拍的,二十多個人進決賽呢,拿第一的那個人過去是體工隊的……看,這張,我還報了400米,不過只得了第四,這是我同學,睡我上鋪的,照片大多數是他拍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