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九域核心——天都城。
這座巨城建立不足兩百年,坐落的位置卻極為特殊,正是在當年黑暗大陸與九域接壤、最終分離之處。
這里曾是天地法則崩壞最嚴重、空間最不穩定的區域,大地破碎,虛空裂縫時有顯現。
女帝白玉伽,將帝都定于此地,頗有“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決絕意味,她以無上妖力與九域氣運為基,不斷穩固修補此地的空間,將虛空裂縫一道道修復。
此刻,天都城上空,一片巨大的空間漣漪正在劇烈蕩漾,仿佛隨時會撕裂開來,
白玉伽懸浮于空,身穿素白袍服,容顏絕美卻帶著難的疲憊,她雙手結印,周身澎湃的妖力如同浩瀚江河,源源不斷地注入空間裂痕之中,竭力將其彌合。
她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秀發被汗水打濕,顯然消耗巨大。
終于,在一陣劇烈光芒閃爍后,那道空間裂痕發出一聲嗡鳴,緩緩愈合,恢復了平靜。
白玉伽松了口氣,身形微微一晃,幾乎要從空中墜落。
一道清麗身影立刻飛身而上,扶住了她,并將一枚散發著濃郁藥香的八品靈丹迅速送入白玉伽口中,正是人族圣地之主——常曦。
如今三百年過去,當年的故人零落,魔族女帝凰南卿在穩定九域后,已帶領大部分魔族子民,借助裂空獸離開了九域,
人族返虛,四大圣地之主,也僅剩常曦一位幸存。
如今這片天地,能稱得上巔峰強者的,僅有三位:被凰南卿特意留下、守護此界平衡的魔族夜王,人族圣主常曦,以及身負上古妖神傳承、整合了妖族、登臨帝位的女帝白玉伽。
服下丹藥,白玉伽的臉色略微恢復了一絲紅潤,但眉宇間的倦意和本源的損耗,卻非普通丹藥能夠彌補。
常曦看著她,眸光復雜,她曾立誓斬盡天下妖族,可唯獨對眼前這個女子,恨意全無。
正是白玉伽,在江塵離去后,以鐵血手段鎮壓了妖族內部最后的不服之聲,斬殺了企圖趁亂崛起的最后兩位妖神,
也是她,不惜耗損自身本源,三百年來如一日地引導兩族之力,共同修復這片滿目瘡痍的天地,
若無白玉伽,九域或許早已徹底崩壞。
“值得嗎?”
常曦輕聲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如此消耗本源,每一次穩固虛空,都可能傷及你的根基。”
白玉伽望向遠方,那是黑暗大陸曾經存在的方向,眸光清澈而堅定,輕輕答道:
“我要在他回來之前,為他看好這片天地。“
常曦沉默片刻,低聲道:
“如果...他不回來了呢?”
白玉伽聞,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唇角牽起一抹極淡卻驚心動魄的笑容,更多的卻是一種無悔的執念:
“那就不回來吧。”
天都城雖日益繁華,已成為九域中心,但白玉伽的居所卻異常簡樸。
她并未住在奢華帝宮,而是將當年天武城內,江塵曾經居住過的那座小院,原封不動地移到了天都中心,并設下禁制,尋常人不得靠近。
她就在那里處理政務,也在那里休息,仿佛如此,就能離那個人近一些。
常曦心中動容。她想起了另一位女子——秦紫煙。
當年,秦紫煙在得知妖界可能存在通往天界的不穩定通道后,便毅然決然,孤身一人前往妖界,只為尋找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去尋找那個或許早已...
她不想下去。
而白玉伽,則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她留了下來,用自己的一切,守護那個人曾經守護過的世界,等待一個或許永不會歸來的身影。
其實,常曦知道當年的真相,江塵并非正常飛升,他是以燃燒生命、斷絕未來大道為代價,才強行斬殺了白暮,平息滅世之災。
天門大開復又關閉,江塵借助空間通道前往天界,這意味著,即便江塵成功踏入天界,也很可能根基盡毀,成為一個廢人,甚至...可能早已隕落在天界的某個角落。
這件事,白玉伽比她更清楚,因為當年最后時刻,是她親眼目睹了江塵的決絕與犧牲,
但她卻近乎偏執地堅信,那個創造了無數奇跡的男人,絕不會就那樣默默無聞地死去。
他一定還活著。
白玉伽和秦紫煙,兩個性格,甚至種族完全不同的女子,以不同的方式去守護他存在的痕跡。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急匆匆飛掠至觀星臺下,躬身行禮:“陛下!常曦圣主!”
來者臉上帶著一個巨大傷痕,自帶一股兇悍之氣,但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沉穩與滄桑,正是如今的白虎族族長——姬軒。
之所以是他是白虎族長,其一,是因為當年他與江塵之間亦敵亦友的復雜關系,某種程度上算是“故人”,
其二...實在也是因為當年遭遇白暮屠殺后,白虎族就只剩下他這么一個了,別無選擇。
此刻,姬軒臉色凝重,快步走進院內,也顧不上太多禮節,沉聲稟報道:
“陛下,圣主!伏妖國的使者又來了!這次陣仗更大,帶隊的是伏妖國的一位皇子,名為崢朔。他們...他們帶來的國書,辭傲慢,其目的...似乎是向陛下您...提親!”
常曦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白玉伽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厭惡與怒意,剛平復下去的氣息又微微波動起來。
“提親?哼,他們還真是不死心!”
常曦亦是面覆寒霜:
“伏妖國狼子野心,覬覦我九域已久。先前幾次派使者前來,名為建交,實為探查虛實,威逼利誘,想要陛下臣服,共享關于黑暗大陸的訊息。
此番竟敢直接提出如此無禮要求,簡直欺人太甚!”
姬軒補充道:
“崢朔皇子態度極為囂張,隨行護衛實力極強,有多名妖神強者,他們距離天都已經不足千萬里,并且昨日已經遞來國書,揚要陛下盡快給予答復,否則...”
“否則怎樣?”
白玉伽冷聲問道。
姬軒咬牙道:
“否則,便視為九域對他們的挑釁,將不再保證兩界和平!”
“咳咳咳...”
白玉伽強行平復心中的憤懣,還未來得及說話,便連連咳了幾下,嘴角溢出一縷血絲,久久難以平復,
“告訴他們,朕身體不適,今日不見客,讓他們明日帝殿朝會時,再遞國書!”
“...是!”
姬軒目露不忍之色,
在與妖界強者的幾次接觸中,姬軒明顯感受到他們對九域生靈的鄙夷和不屑,不光是人族,甚至就連妖族,同樣被輕視,
似乎只有他們妖界的原住民,才是真正的妖族。
他明白此時的白玉伽處境何其艱難,不光要耗費妖力穩固九域大道,還要提防妖界入侵,甚至在伏妖國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后,
依舊只能強行忍下,因為這九域中,還有江塵為數不多的親眷、故友...
。。。
天都城廓已遙遙在望,巍峨如山岳,凝聚著兩族氣運,在殘陽下泛著淡淡金輝。
然而,江塵并未直接入城,他的目光被城外一處景象吸引。
就在官道旁,一片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竟排起了一條長龍般的隊伍,綿延數里,望不到盡頭。
隊伍中,既有斷臂殘肢、氣息萎靡的人族修士,也有身上帶著猙獰傷口、妖氣渙散的妖族。
在隊伍的最前方,簡單支著幾個涼棚,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者,正為一名受傷的武者把脈。
老者面容布滿皺紋,氣息衰弱,
但周圍那些等待的傷者,其中不乏真元境、神游境,甚至還有幾位妖圣級別的強者,無一不是神色恭謹,安靜等待,看向老者的目光中充滿了由衷的感激與敬重。
江塵一眼便認出了老者,眸光劇顫,
黃西川。
當年對自己屢屢照顧的黃伯父,
時光荏苒,故人蒼老如斯,以他的資質,能活到這個年齡,已是丹藥延壽的極限。
此時,黃西川顫巍巍地拿起筆,想要為面前傷者寫下藥方,但那枯槁的手卻不住顫抖,筆尖在紙上劃出幾道墨痕,未能成字。
“黃長老!”
身后一名作侍從打扮、氣息內斂的妖族男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眼中滿是心疼與不忍,
“您歇息一下吧!已經連續不停兩天兩夜了,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黃西川艱難地喘了口氣,混濁的眼中卻透著一股堅決,他緩緩搖了搖頭,
“不了...歇不得。這些人,還有這些妖族,都是為了重建我九域山河,與天災、與那些死靈獸搏殺負地傷...
老夫時日無多,這把老骨頭,最后能做的,也就是多治幾個傷患,多活幾條性命...”
他頓了頓,望向巍峨的天都城,眼中掠過一絲追憶與柔和,輕聲道:
“如此,也算是對這好不容易保下來的九域,有個交代...對塵兒,也有個交代。”
那妖族侍從聞,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他是女帝白玉伽派來照顧和保護黃西川的秘衛,境界乃是妖帝初期,
他深知,陛下曾尋來無數延壽靈藥,但黃長老的身體早已油盡燈枯,神魂開始衰敗,非丹藥能救。
陛下最后只能暗令,在長老最后的時光里,讓他去做最想做的事,護他周全,遂他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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