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國樞密院。
檀香裊裊,范無病斜倚在虎皮榻上,桌案上攤開著一份剛剛送達的密報。
他素來以智計聞名黑煞朝野,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那張俊雅從容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陰霾,眉頭微蹙,再無平日的淡然閑雅。
密報上的內容觸目驚心:霸圖,韓陰身亡,綠蝶...尸骨無存,三大六品高手,于云熾城驛站,被滄瀾高手,一人一劍,于須臾盡斬!
尤其是對于綠蝶的死亡,更是描述詳細,已然遠遁千百丈,竟被一道橫跨虛空的劍氣追上,直接斬成血霧,此等手段,已非尋常六品可以想象。
“七品宗師...”
范無病低聲自語,指尖停在了一個名字上——江塵。
室內陰影處,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浮現,他周身氣息深沉,匿影身法一流,若非主動現身,幾乎無人能察覺其存在,
他便是黑煞血衛排行第一的“陰魁”,境界達到了七品宗師強者。
然而,此刻這位宗師面對范無病,卻顯得極為恭敬,微微躬身道:
“先生,云熾城計劃徹底失敗。此子實力遠超預估,需不需要立刻上報陛下,滄瀾國出了一位如此年輕的宗師,恐生大變。”
范無病沉默片刻,緩緩搖頭,眸中閃過一絲算計:
“連續兩次刺殺失敗,折損三名六品好手,其中韓陰更是有望沖擊七品的天才。此事若傳回朝堂,那些早就看樞密院不順眼的御史官,還有我那幾位‘好同僚’,會如何彈劾?
陛下雖倚重我,但帝王心術,最忌辦事不力。此刻上報,非但無益,反而會讓我樞密院陷入被動。”
“那先生的意思是?”
陰魁詢問道。
范無病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庭院中在蕭瑟秋風中搖晃的柏木,聲音帶著一種回憶:
“所有人都知道,我范無病算無遺策,恩仇必報。但他們卻往往忽略了一件事...我也曾蟄伏三十年,隱姓埋名,甚至忍受胯下之辱,直至時機成熟,才一舉報得身世血仇,從此一戰成名。”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陰魁:
“仇恨與顏面固然重要,但審時度勢,懂得隱忍,更為關鍵。
那個離炎的三皇子拓跋觀巖,我研究過他,絕非善類,野心勃勃且心胸狹隘,此次他親至云熾城,本意是坐收漁利,結果非但沒得到星圖,反而在那個江塵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威嚴盡失。
離炎此時國力正盛,拓跋觀巖豈會甘愿受此大辱?”
“先生是認為...拓跋觀巖會動手?”
“不是認為,是必然。”
范無病冷笑,
“他此刻的隱忍,不過是因為實力不濟,不敢直面江塵之鋒芒,但他背后是整個離炎王朝!
離炎武林,高手如云,三大圣地,各方豪強,豈容一個滄瀾國的宗師在他們地盤上‘問劍’揚威?拓跋觀巖只需稍加挑撥,甚至無需親自出手,自然會有大把的人去找江塵的麻煩。”
他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說不準,無需咱們動手,這位三皇子已經有了借刀殺人的計策,這段時間...我們只需坐山觀虎斗。”
“那咱們對滄瀾使團的行動...”
“暫時停止。”
他頓了頓,眼中寒光更盛:
“離炎...說不定我還得親自走一趟。如此橫空出世的天驕,若不親眼一見,豈非可惜?若有機會...”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但陰魁已然明白,他之所以佩服眼前的這位先生,除了他的足智多謀,最重要的是,范無病的實力,黑煞國當在前三之數。
“是!屬下明白!”陰魁躬身領命,
靜室內,范無病重新坐回,盯著桌上的密報自語道:
“江塵...如此年輕的七品宗師,滄瀾國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天下風云,從不缺一代天驕,這樣的天下...才有些意思。”
。。。
就在范無病決定暫緩行動,坐觀離炎風云的同時,整個離炎王朝的武林,已然因為云熾城之事,掀起滔天波瀾。
離炎疆域,某處山清水秀之地。
湖泊澄澈如鏡,倒映著藍天白云,湖畔山石堆砌,古木參天。臨水而建有一座雅致的水閣,閣樓被蔥蘢草木環繞,竟有如同仙氣般的霧氣彌漫其間,使得水閣若隱若現,恍如仙境。
如天籟般清越的琴音,從水閣中裊裊傳出,瑤瑤裊裊,洗滌人心。
忽然,一只信天鷹破開云層,俯沖而下,落在水閣外的欄桿上,這種飛禽日行三萬里,是專門用來傳遞重要信息的。
一名身著水藍色衣裙的少女輕盈上前,從信天鷹腿上的銀管中取出一枚信箋,她展開一看,面色頓時微微一變,不敢怠慢,連忙捧著信箋,快步走到水閣之外,隔著朦朧的水韻霧氣,恭敬稟報:
“閣主,三皇子傳信,滄瀾使團已至云熾城,公主蒼山雪攜帶海外星圖而來,三皇子,若得星圖,愿與閣主共閱之。”
水閣中的琴音微微一滯。
片刻后,一個帶著一絲縹緲仙氣的聲音傳出:
“以拓跋觀巖的性情,獨占尚且不及,怎會如此大方,主動邀請共閱星圖?想必,還有其他事情。”
那弟子不敢隱瞞,連忙道:
“閣主明鑒。信中還提及,滄瀾使團中出了一位名為江塵的年輕高手,疑是七品宗師。此行...亦有問劍之嫌。”
“問劍?”
水閣中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淡淡的訝異,隨即了然,
“數萬年前,滄瀾國也曾是傲視這片大陸的霸主,雖如今衰微,但底蘊猶存。此次有宗師主動問劍,必有借我離炎武道,重振其國威聲譽之意圖。”
那弟子遲疑道:
“閣主...不過一個初入七品的宗師,想必也強不到哪里去,是否派一位長老前去處理即可?”
水閣中沉默了片刻。
旋即,那清冷仙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不必了。”
水閣的珠簾無風自動,一道絕美的身影緩步而出,她身著素白長裙,身姿婀娜,氣質空靈出塵,她便是離炎三大武學圣地之一——觀瀾水閣的閣主,澹臺明鏡。
“我之武道,已停滯于八品中境多年,前方似無路可循。”
澹臺明鏡望著遠方天際,美眸中閃過一絲追索,
“或許,那傳說中記載著海外仙古之秘的星圖,能助我窺得一絲超脫契機。”
說罷,她玉足輕點,身形翩若驚鴻,落在一只早已等候在湖畔的潔白仙鶴背上,仙鶴長鳴一聲,展開雙翼,載著這位離炎武林堪稱傳奇的女子,
乘風而去,直下西南。
除了觀瀾水閣,離炎王朝各處,皆有強者被驚動。
一方打鐵聲不絕的熾熱山谷中,一名身高近丈、滿頭赤發的壯年男子,正手持一柄比他身軀還龐大的巨錘,瘋狂捶打著爐火中一塊燒得通紅的劍坯。
每一錘落下,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火星狂暴四濺,整座山谷都在隨之抖動,山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他便是離炎“天工山”的山主,宇文烈,人稱“烈火尊”。
一名弟子頂著四濺的火星和巨大聲浪,踉蹌著跑來,大聲稟報了云熾城的消息。
捶打聲戛然而止。
宇文烈抬起頭,露出一張粗獷豪邁、布滿疤痕的面龐,一雙銅眼中仿佛有巖漿在滾動,聲音如同神鼓擂動,響徹山谷:
“滄瀾問劍?區區一個衰敗小國,也敢來我離炎撒野?當真好膽!不過,海外星圖...本山主倒有些興趣,來人,備車!本山主倒要看看,區區七品,為何敢如此囂張!”
一片終年彌漫著毒瘴、遍布沼澤的大澤深處,這里衣著服飾與外界不同,竟是避世遺族,所食之物,甚至有毒蟲蜈蚣,非常瘆人,
手持綠玉杖的老者看著信箋,發出了桀桀怪笑:
“滄瀾的宗師?海外星圖...正好...閉關十年了,也該試試我這打虎杖的兇威,不然這天下就把我們大澤彝族給忘了。”
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絕巔,冰宮之內,寒氣刺骨,一位手持寒冰劍的中年劍客緩緩睜開眼眸,眸中似有劍光幻滅,他緩緩站起了身,腳下冰晶自動凝結,踏在冰晶之上向山下行去。
還有崇山峻嶺之間,一座香火鼎盛的古剎大殿內,正在打掃大殿的老僧,聽罷小僧匯報,手中掃帚一頓,他抬眼望向殿外,
“阿彌陀佛,因果輪回,是非紛擾,星圖出世,問劍離炎,老衲...也當去結此一段緣法。”
一時間,風起云涌。
觀瀾水閣閣主澹臺明鏡、天工山山主宇文烈、大澤深處的古彝族老、冰河峰劍神、梵屠寺的掃地僧...
一位位在離炎武林聲名赫赫、跺跺腳便能震動一方的七品宗師,乃至更強的存在,或為星圖,或為揚名,或為護國,或單純只為一會強敵,幾乎不約而同地,動身了!
武林徹底震動!
無數強者從潛修之地踏出,目光皆投向滄瀾使團前行的方向。
一場席卷離炎武林的巨大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處在風暴的中心的江塵對此卻尚無察覺。
。。。
通往離京的官道上,車隊迤邐前行。
連續七日,行程出奇地平靜,三皇子拓跋觀巖異常熱情,沿途安排無不精細,對江塵更是恭敬有加,時常前來請教——
盡管江塵大多只是冷淡回應,但他依舊樂此不疲,實則是在不斷旁敲側擊,試圖打探江塵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