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不明,燈火幽暗。
“郝興泰已經撤軍了。”魏長樂雙臂環抱胸前,居高臨下俯視盤坐在地的盧淵明:“他雖然失去一只眼睛,但這只眼睛的代價將是無數人的性命。用不了半個月,你在軍中的黨羽都會被一掃而空。”
盧淵明閉著眼睛,雖然口中的粗布團已經被扯出來,卻依舊不吭聲。
“你倉促逃亡,事先在棲水園處理了許多罪證,但終究還是沒有時間徹底清理干凈。”魏長樂走到邊上,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你應該一把火將棲水園徹底燒了,這樣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你舍不得,你想著很快就能重回襄陽,依舊可以在棲水園指點江山,所以必然就會留下一些你忽略的痕跡。”
盧淵明嘴角竟是泛起一絲弧度,“魏長樂,現在說這些有何用處?到了這個份上,即使老夫沒有留下任何罪證,你們監察院也有一百種辦法制造罪證。”
“這話倒是不假。”魏長樂含笑道:“人證方面,我也向你詳細說明。第一位人證,是你的乘龍快婿宋子賢,你對他寄予厚望,許多不為其他人知道的事情,他卻是很清楚,所以他的證詞相當重要。當然,賈正清、鄭硅和趙德慶等人的證詞同樣有力,僅僅這四人的證詞,就足以讓你死一百次。”
“你不想讓老夫死。”盧淵明平靜道:“如果你想讓老夫死,直接在軍營就可以取我性命。你讓人趕著囚車游街,讓城中世族百姓都看到老夫狼狽的樣子,并不僅僅是為了羞辱老夫。你是想讓所有人知道,朝廷連老夫都能收拾,其他人就更不在話下。你用老夫震懾山南世族,也是用這種方法給毛滄海立威,經此一事,毛滄海就有底氣坐鎮山南,世家豪紳對他也不敢再失去敬畏。”
魏長樂笑道:“你一直都是明白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卷入儲位之爭?以你曾經對朝廷的功績,如果老老實實頤養天年,誰都不敢動你,盧氏依然是山南的名門望族,還是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接下來如何?”盧淵明道:“老夫也是身中石骨之毒,你可以一揮手,便將老夫的首級拍飛出去。又或者說,你會押送老夫進京?”
魏長樂嘆道:“我覺得你現在考慮的不應該是自己的生死,而是盧氏的前程。聽他們說,你擁戴曹王的目的,是想東山再起重歸朝堂,甚至想著讓山南門閥掌控朝事。如此看來,你的格局不小,并不只是一個考慮自身利益的人。”
“讓老夫求你嗎?”盧淵明怪笑一聲,“盧氏一族老老少少有兩百多口,如果老夫成功,他們都將雞犬升天,享受榮華富貴和巨大的權力。老夫既然敗了,他們自然也要承擔后果。這本就是一場賭局,盧氏一族的生死早就壓在賭局里,愿賭服輸,沒什么好說的。”
魏長樂內心倒是略有一絲欽佩這老家伙的氣魄,只是以兩百多口族人的性命作為氣魄,實在太過冷酷。
“比起你們盧氏荼毒的百姓,盧氏族人中間許多人和你一樣,確實死有余辜。”魏長樂緩緩道:“但我知道,你已經是四世同堂,去年甚至已經有兩個小曾孫。雖然他們沾了骯臟的血,但他們本身卻并無罪孽。”
盧淵明眼角抽動,眸中顯出冷厲之色,“魏長樂,你們想誅滅盧氏全族,老夫不會求饒。可是你沒必要用孩子來威脅老夫......!”
“看來你也心疼自家的孩子。”魏長樂冷笑道:“那么地宮那么多幼童被荼毒,你一清二楚,為何不阻止?”
盧淵明不屑笑道:“草芥而已,死又何足惜?”
“很好。”魏長樂冷冷道:“我也正準備將你盧氏十歲以下的所有孩童都交給鶴翁,讓他像對待地宮的孩子們一樣,扒皮之后,用獸皮與他們的血肉相合......!”
“你敢!”盧淵明瞳孔收縮,厲聲道:“魏長樂,你這個小畜生,老夫......老夫要將你碎尸萬段......!”
話沒說完,已經劇烈咳嗽起來。
“你不用急,我不會讓你這么快死去。”魏長樂道:“等鶴翁將你的子孫制作成獸奴之后,我會親自送到你面前,讓你親眼看見。”
盧淵明盯著眼前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清秀少年郎,知道此人既然說得出來,那就一定敢做到。
郝興泰已經與盧氏徹底切割,今日游街,城中世家豪紳為了證明與盧氏勢不兩立,更是人人爭先破口大罵。
無論之前與盧氏的關系有多親密,如今山南世家人人切割,都將盧氏當成了避之不及的糞便。
盧淵明很清楚,到了這個份上,所有人都只想著對盧氏落井下石,絕不可能有人會對盧氏伸出援手。
遠在神都的曹王和獨孤氏,更不可能繼續庇護,只會像對待夜壺一樣將如今的盧氏一腳踢開。
所以盧氏必然是大禍臨頭,已經形同待宰羔羊。
自己無論如何怨恨,對魏長樂罵的再狠,也改變不了盧氏的命運。
魏長樂此番孤身入營,救了郝興泰,也救了毛滄海。
所以如今魏長樂想要弄死誰,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盧淵明臉上的震怒之色消失,低頭沉默片刻,終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