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東省,白山市。
夏天是燥熱且沉悶的,陽光像無數根滾燙的鋼針,毫無遮攔地炙烤著這片偏僻貧瘠的山村。
礦山邊的山坡上,枯黃的野草在熱浪中無力地耷拉著腦袋,羊群無精打采地啃著稀疏發黃的草,時不時發出幾聲疲憊的咩叫。
田水生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短袖早已被汗水浸透,貼在皮膚上。
他隨手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朝著遠處隨意扔去,目光空洞地望著不遠處那片被開采得千瘡百孔的礦山。
裸露的巖石泛著灰白,如同大地潰爛的傷口,礦坑中機器的轟鳴聲斷斷續續傳來,在寂靜的山間顯得格外刺耳,他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隱隱覺得這片土地正在發生著什么可怕的變化。
“水生,該回家啦。”
遠處傳來母親李秀琴微弱的呼喊聲。
那聲音像是被烈日曬蔫了,透著疲憊與無力。
田水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吆喝著羊群往家走。
夕陽的余暉將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影子在坑洼不平的土地上扭曲變形,仿佛預示著即將發生的不幸……
夜幕如墨,一點點吞噬著天際最后一絲光亮。
田建設拖著沉重的步伐從礦上回到家,他的工裝沾滿了灰塵和汗水,臉上還殘留著礦洞里的煤灰。
一推開門,屋內壓抑的氣氛讓他心頭猛地一緊。
昏暗的燈光下,妻子李秀琴滿臉淚痕,眼睛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建設,咱兒子……水生不見了,下午放羊出去,到現在都沒回來。”
嘶!
田建設瞬間僵在原地,手中的工具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在寂靜的屋子里發出刺耳的回響。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呼吸都變得困難。
猛地轉身,他沖出門去,在村子里狂奔,嘶啞地呼喊著兒子的名字。
“水生!”
“水生!”
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凄厲,驚飛了樹上棲息的鳥兒,也驚醒了沉睡的村民。
第二天一大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田建設便開始四處張貼尋人啟事。
他的雙手粗糙干裂,布滿了勞作留下的傷痕,握著毛筆在粗糙的紙張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兒子的信息,墨水暈染在紙上,像是他內心無法抑制的淚水。
他一家家店鋪、一個個路口地去張貼,每走一步都充滿了希望與忐忑。
路過村里的小廣場時,一群村民圍了上來,臉上帶著關切又好奇的神情。
“建設啊,你說這水生能跑哪兒去呢?”
一位大爺皺著眉頭問道,嘴里吧嗒著旱煙,煙霧繚繞中滿是擔憂。
“俺也不知道啊,俺這找了一夜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田建設聲音沙啞,眼神中透著深深的絕望,眼眶里布滿了血絲,仿佛兩團燃燒的火焰。
就在這個時候,村里的屠戶擠了過來,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陰陽怪氣地說:“建設,你說你要是當初簽了那采礦權的協議,拿了錢,說不定能把水生送到城里讀書,也不會出這事兒了。”
田建設一聽這番話頓時怒目圓睜,一股無名怒火從心底騰地竄起。
他一把揪住屠戶的衣領,喉嚨里發出低沉的怒吼,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屠戶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直打哆嗦,掙扎著說:“你……你想干啥,殺人啦!”
周圍的村民趕忙上前拉開兩人,田建設松開手,狠狠地瞪了屠戶一眼,轉身繼續踏上尋子之路。
他的腳步堅定而沉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兒子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他,他絕不能放棄。
轉了一大圈。
田建設一路打聽,腳步丈量著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終于來到了當地的南山礦場。
還沒有走到近處,震耳欲聾的機器轟鳴聲便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粉塵,仿佛一張灰色的大網將整個礦場籠罩其中。
礦場里,工人們如同螻蟻般在惡劣的環境中忙碌地勞作著,他們佝僂著背,汗水和著煤灰在臉上流淌,形成一道道黑色的溝壑。
田建設在礦場里四處詢問,逢人便比劃著兒子的模樣,眼神中滿是期盼。
然而,得到的卻都是搖頭和冷漠的回應,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突然,一輛黑色的吉普車揚起漫天塵土,緩緩駛來,停在了礦場入口。
車門打開,幾個兇神惡煞的人走下車,為首的男人身材魁梧,滿臉橫肉,脖子上掛著拇指粗的金鏈子,在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都聽好了,今天老板要來視察,都給我把活兒干利索點,要是出了岔子,有你們好看的。”
田建設見狀,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趕忙走上前去,雙手不停地比劃著,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詢問他們有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
男人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一把推開他,罵罵咧咧地說:“去去去,一邊兒待著去,別在這兒礙事。”
田建設卻不依不饒,再次攔住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