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富國的辦公室門虛掩著,里面傳來翻動文件的聲響。
沈青云敲門的時候,聞到淡淡的松煙墨香,和田富國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坐。”
田富國指著茶幾旁的藤椅,手里捏著個紫砂壺,笑著說道:“剛泡的君山銀針,嘗嘗。”
他倒茶的時候,茶水在玻璃杯里旋轉,芽葉一根根豎起來。
“昨晚你父親給我打電話了。”
看著沈青云,田富國開口說道。
沈青云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熱水燙得指尖發麻:“書記,抱歉,本該提前跟您匯報的。”
“無妨。”
田富國擺擺手,目光落在他臉上平靜的說道:“沈振山同志退二線前,把你托付給江北省,情理之中。你在湘南兩年,華陽市的變化有目共睹,我舍不得放你走,但組織上的安排,總得服從。”
沈青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想起剛來華陽時,面對工作上的千頭萬緒,是田富國在省委常委會上力排眾議支持他。
此刻聽著這句“舍不得放你走”,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其實……”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畫圈,坦然說道:“我原本想在湘南多干幾年,把新能源產業園和鄉村振興的收尾工作做完。”
“你的心思我懂。”
田富國靠在沙發上,指尖敲擊著扶手,緩緩說道:“但干部流動是常態,咱們也要聽組織上的安排。”
頓了頓。
他淡淡地說道:“說說吧,你對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沈青云沉默片刻,把父親給的兩個選擇和盤托出:“省公安廳廳長和濱州市委書記,我還在考慮。公安系統熟門熟路,但濱州是省會,平臺更大。”
田富國拿起茶壺續水,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你覺得,公安廳長這條路,能走多遠?”
“按正常晉升,后年兼副省長,再往后……”
沈青云頓住了,后面的話不而喻。
政法委書記、省委副書記,然后正部級,看似順理成章,卻步步是坎。
“難。”
田富國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公安系統條條框框多,上面有政法委管著,旁邊有檢察院、法院掣肘,想做出亮眼政績不容易。你在華陽市掃黑除惡做得好,但到了省廳,面對的是全省的盤根錯節,光靠魄力不夠,還得有足夠的話語權。”
沈青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正是他糾結的地方,卻被田富國一語道破。
他想起田野在公安局的處境,就算是局長,重大案件也得報市委常委會研究,部門負責人的權限終究有限。
“那濱州呢?”
他追問道,眼神里帶著一絲好奇。
“濱州是省會,看似復雜,實則是塊試金石。”
田富國的目光忽然銳利起來:“你在華陽能搞定糧庫案、掃黑除惡,證明你有處理復雜局面的能力。市委書記是一把手,人事、財政、發展規劃都能說了算,只要把經濟搞上去,民生抓到位,換屆進常委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俯身向前,語氣加重:“公安廳長想進省委常委,得熬資歷、等機會;濱州市委書記進常委,靠的是實打實的政績。你在華陽兩年,不就是靠啃硬骨頭站穩腳跟的?去濱州,才能真正放開手腳。”
沈青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水的苦澀從舌尖蔓延到喉嚨。
田富國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里那個糾結的結。
他一直猶豫濱州的復雜,卻忘了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在復雜中破局。
“我明白了,田書記。”
他站起身,腰桿挺得筆直,“謝謝您的指點。”
田富國笑著擺擺手:“路是你自己走的,華陽的班子你帶得不錯,到了江北,別忘了這份魄力。”
他送沈青云到門口時,忽然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下次見面,希望是在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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