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的銀杏葉落了滿地,金黃的碎影在青石板路上鋪成地毯。
沈青云站在雕花鐵門前,深吸了口氣。
這座始建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蘇式建筑,廊柱上的紅漆雖經多次粉刷,仍能看出歲月刻下的細紋。
傳達室的老保安核對過證件,對著對講機說了句“濱州市沈書記到了”,鐵門上的電子鎖便發出咔噠輕響,最終打開。
“沈書記,這邊請。”
一個中年男人快步從主樓臺階上走下來,藏青色西裝熨得沒有一絲褶皺,胸前的鋼筆別在左胸口袋,露出半寸銀亮的筆帽。
他伸出手時,掌心干燥溫暖,握手的力度恰到好處,既不顯得疏離,也沒有過分熱情。
“我是周杰明,省委辦公廳綜合一處的。”
他笑著對沈青云說道。
“周處長客氣了。”
沈青云回握的瞬間,目光掃過周杰明皮鞋上的牛津底,干凈得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心里暗暗點頭:能在顧青山這個省委書記身邊做秘書,果然處處透著精細。
“顧書記剛結束一個視頻會議,特意交代我在樓下等您。”
周杰明側身引路,步伐不快不慢,剛好能讓沈青云跟上,同時開口說道:“您是第一次來顧書記辦公室吧。去年重新裝修過,保留了原來的實木地板。”
沈青云嗯了一聲,目光掠過主樓墻面上的標語。
“為人民服務”五個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的指尖在公文包提手上輕輕摩挲,包里的匯報材料按重要程度排得整整齊齊,最上面是濱州市供暖整改的進度表,用紅筆標注著已完成的那些個小區名稱。
既然是倆匯報工作的,那自然得帶一點材料過來。
電梯在三樓停下,門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面而來。
周杰明指著走廊盡頭的木門:“那就是顧書記辦公室,我先去通報一聲。”
他敲門的動作很輕,三下,間隔均勻,像是在敲某種約定的暗號。
“進來。”
門內傳來渾厚的男聲,帶著煙草熏過的沙啞。
沈青云跟著周杰明走進辦公室時,顧青山正站在巨大的紅木書桌后整理文件。
這位五十七歲的省委書記穿著深灰色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鬢角的銀絲在頂燈照耀下泛著銀光。
他轉過身時,沈青云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素圈銀戒,戒面被磨得發亮。
后來才知道,那是顧青山剛參加工作時,妻子送他的禮物,戴了整整三十年。
“青云同志來了。”
顧青山的笑容在眼角堆起細密的紋路,指節在書桌上叩了叩:“坐吧,小周泡兩杯明前龍井,用那個紫砂茶具。”
沈青云在對面的梨花木沙發上坐下,背脊挺得筆直。
辦公室的陳設極簡:墻上掛著幅《泰山日出》,筆力蒼勁;墻角的落地鐘滴答作響,鐘擺晃動的幅度精準得像節拍器。最顯眼的是書桌后的書柜,從地板頂到天花板,擺滿了燙金封面的書籍,其中《資治通鑒》的函套已經泛黃。
“顧書記,這是濱州市近期工作的簡要匯報。”
沈青云從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夾,遞過去時特意將民生整改那頁朝上。
紙上的表格用紅、藍、黑三色標注,紅色代表未完成,藍色是進行中,黑色已辦結,供暖問題那欄,紅色標記正在被黑色筆尖逐一覆蓋。
顧青山接過文件夾,沒有立刻翻看,而是端起周杰明剛泡好的茶:“嘗嘗,去年從杭城帶回來的,雨前采的。”
周杰明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給兩個人留下談話的空間。
顧青山的手指捏著茶杯的動作很穩,杯蓋刮過杯沿發出清脆的聲響:“你到濱州快半個月了吧,感覺怎么樣?”
“壓力不小,但干勁更足。”
沈青云喝了口茶,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清冽的回甘:“濱州的干部群眾基礎很好,就是有些積弊需要下猛藥。”
“猛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