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市委辦公大樓的玻璃窗,在沈青云辦公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光影。
他剛和劉彥昌討論完銀企對接會的細節,文件夾上還留著市長指尖劃過的淺痕。
劉彥昌提議邀請省里的幾家大型國企參會,試圖為濱州的中小微企業牽線搭橋。
“沈書記,這是擬定的參會銀行名單。”
劉彥昌臨走時遞過一張紙,語氣里帶著些許擔憂:“工行和建行的負責人說年底額度緊張,恐怕不太方便……”
“告訴他們。”
沈青云打斷他,目光落在窗外飄起的樹葉上面:“濱州的企業不是要飯的,是來尋求合作的。額度緊張可以談,但態度必須端正。”
他頓了頓,補充道:“明天我親自給省工行行長打個電話。”
劉彥昌離開之后,辦公室里只剩下空調的嗡鳴。
沈青云端起茶杯,龍井的清香沒能驅散心里的郁結,上午看到的那份“感動濱州”名單,像根刺扎在他心頭。
趙雅琪那張在奢侈品店自拍的照片,與香房區王秀蘭凍裂的雙手在腦海里反復交替出現。
想了想,沈青云拿起電話,撥通了市紀委書記熊楊的號碼。
“我是沈青云。”
他開門見山的說道:“熊楊同志,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半小時之后,一臉嚴肅的熊楊敲開沈青云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這位身材高大的紀委書記總穿著一身筆挺的中山裝,袖口扣得嚴嚴實實,仿佛時刻準備著投入戰斗。
他剛從香房區回來,皮鞋上還沾著些許泥點。
那里的拆遷戶正在領取補發的補償款,有人當場哭了出來,說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筆錢。
“坐吧。”
沈青云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將那份評選名單推過去:“看看最后一頁。”
熊楊的目光在“趙雅琪”三個字上停留了片刻,眉頭便擰了起來。
他常年與腐敗分子打交道,對這種明顯的貓膩有著本能的敏感。
“這是趙副主任的孫女?”
他抬頭看向沈青云,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是她。”
沈青云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淡淡地說道:“陪伴父母逛街,給爺爺奶奶炒菜,就能評上感動濱州的先進個人。熊書記,你覺得正常嗎?”
“簡直就是胡扯!”
熊楊的手指在名單上重重一點:“我看這里面貓膩不小。”
“是啊。”
沈青云微微點頭道:“上周我去香房區調研,聽到社區主任說,王秀蘭老人照顧癱瘓公婆十年,靠撿廢品貼補家用,民政局從來沒關注過。”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嚴肅的說道:“倒是趙雅琪,上個月剛在朋友圈曬過去馬爾代夫度假的照片,這算哪門子的孝老愛親?”
“您的意思是,懷疑里面存在腐敗問題?”
熊楊小心翼翼的對沈青云問道。
“是的。”
沈青云的指尖在桌面上劃出一道淺痕:“我懷疑這里面有貓膩,趙副主任雖然現在是市人大的副職,但退二線之前,曾經擔任過組織部長的部長,在濱州官場浸淫多年,關系網盤根錯節。何晨光這個民政局長,當年能上位,恐怕少不了他的運作。”
熊楊沉默片刻,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
作為紀委書記,他比誰都清楚調查領導干部的風險。
趙副主任名叫趙山川,自己是組織部的前任部長,他的親家也曾是省委組織部的老領導,雖然已經退休,但門生故吏遍布全省。
“沈書記。”
他斟酌著開口,對沈青云說道:“您的意思是,要調查趙山河副主任?”
“不僅是他。”
沈青云的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句的說道:“何晨光也跑不了,一個評選活動能出現這么荒唐的事,絕不是底下人失誤就能解釋的。我要知道,這個趙雅琪是怎么被選上的,中間經過了哪些環節,還有多少像王秀蘭這樣真正該受表彰的人被漏掉了。”
熊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想起三年前查處一個縣的扶貧款挪用案時,就因為牽扯到某位老領導的親屬,阻力重重。
但眼前的沈青云,眼神里的堅定讓他想起當初一起查辦程立東案時的決絕。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