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那沈青云自然是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在他的眼里看來,丁道安說的那一大堆話,其實話里話外就一個意思,那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太過分。
想到這,沈青云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贊同的表情:“丁主任您說得太對了,您是政法系統的老前輩,經驗比我們豐富,這些話確實說到了點子上。我一直跟廳里的同志強調,不管是查案子還是處理干部,都要講證據,重事實,絕對不能搞主觀臆斷,更不能冤枉任何一個好同志。您放心,陳百川同志的事情,我們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給組織、給群眾、也給陳百川同志一個交代。”
他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丁道安的前輩身份,又強調了辦案子要講證據。
表面上是在附和,實際上是在表明態度:只要證據確鑿,就算你是老前輩,我也不會手軟。
丁道安看著沈青云,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他沒想到沈青云這么年輕,卻這么沉得住氣,說話滴水不漏,既不給他面子,也不跟他硬剛,反而把證據這個硬骨頭拋了出來。
他知道,再跟沈青云糾結陳百川的案子,也討不到便宜,不如先緩和氣氛,再找機會。
能夠做到副部級的位置,丁道安自然不是易與之輩,他很清楚沈青云剛剛話里面的意思是什么,這個年輕人絕對不簡單。
“好,好,好!”
丁道安連說三個“好”,臉上又露出笑容,看著沈青云說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青云同志,你這么年輕就有這么清醒的頭腦,粵東的公安工作交給你,我放心。”
他拿起茶壺,給沈青云續了杯茶,笑著說道:“不說這些嚴肅的事了,咱們聊聊別的。你剛到羊城沒多久,應該還沒好好逛過吧?羊城的早茶很有名,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嘗嘗老字號的蝦餃皇,還有艇仔粥,味道很地道。”
沈青云笑著點頭:“那我先謝謝您了,丁主任。等忙完手頭的工作,一定跟您好好學學羊城的飲食文化。”
他知道,丁道安這是在轉移話題,不想再跟他掰扯陳百川的事,而他也樂得順水推舟。
現在陳百川的案子還在查,陳東涉黑的證據還沒找到,跟丁道安硬剛沒有好處,不如先穩住他,等證據確鑿了再說。
…………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兩個人就像普通的長輩和晚輩一樣,聊起了粵東的風土人情。
丁道安跟他說羊城的老街區,說深港的海鮮市場,說梅州的客家圍龍屋,還跟他聊起自己年輕時在基層辦案的經歷。
比如在鄉下抓小偷,在碼頭查走私,說得繪聲繪色,仿佛真的在跟他分享過往的趣事。
沈青云耐心地聽著,偶爾插幾句話,心里卻一直保持著警惕。
他知道,丁道安說這些,不是真的想跟他聊家常,而是在試探他的性格,觀察他的反應,同時也是在向他展示自己在粵東的根基:我在這里干了幾十年,熟悉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你想在這里做事,最好別得罪我。
這期間丁道安的手機響了一次,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沒接,直接按了靜音。
沈青云瞥了一眼,屏幕上顯示著“女兒”兩個字。
他知道,那是陳百川的妻子丁靈,大概率是來問陳百川的情況。
丁道安不接電話,顯然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焦慮,也不想讓女兒的情緒影響到這場“茶局”。
墻上的掛鐘指向十二點,沈青云看了眼時間,站起身:“丁主任,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您午休了,改天再來看您。”
丁道安也跟著站起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要不再坐坐吧,中午留你在家吃頓便飯,讓你嘗嘗我老伴的手藝,她做的客家釀豆腐很地道,可惜今天她回鄉下看親戚了,不然一定讓你嘗嘗。”
沈青云心里清楚,丁道安這是客套話,就算他老伴在家,也不會真的留他吃飯。
這場茶局的目的已經達到,再留下去也沒意義。
他笑著搖頭:“不了丁主任,下午還有點事,下次有機會再嘗您家的釀豆腐。”
丁道安也不勉強,拿起沈青云放在沙發上的公文包,遞給他:“那行,我送你到門口。青云同志,以后有什么事,或者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雖然我退休了,但在粵東還有些老關系,說不定能幫上忙。”
這句話又是在暗示他:我雖然不管政法工作了,但人脈還在,你要是識相,就別跟陳百川過不去;要是不識相,我也能給你找麻煩。
沈青云接過公文包,笑著說:“謝謝您丁主任,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煩您。您快回去吧,外面風大。”
丁道安送他到門口,兩人站在門柱旁,又客氣了幾句。
沈青云轉身要走,丁道安忽然說:“青云同志,陳百川那孩子,雖然有時候有點急躁,但本質不壞,這些年在天水區也做了不少實事,比如去年的老舊小區安防改造,他就抓得很緊。”
沈青云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向丁道安,臉上依舊帶著笑:“丁主任,我記住您的話了,會客觀看待陳百川同志的工作的。”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走向車子,沒有再回頭。
話不投機半句多,跟丁道安這種人,自己沒什么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