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粵東,總被一層黏膩的雨霧裹著。
灰蒙蒙的天壓得很低,把江山市政府大樓前的旗桿都襯得沒了精神,雨水順著瓷磚墻面往下淌,在地面積成小小的水洼,映著往來行人匆匆的腳步。
省紀委、政法委與公安廳聯合組成的專案組,就設在江山市公安局的臨時會議室里。
房間里拉著厚厚的遮光簾,只開著慘白的日光燈,空氣中彌漫著咖啡渣和煙蒂混合的味道。長條會議桌上攤滿了文件。
銀行流水單、通話記錄、干部任免文件,還有鐘玉玲的訊問筆錄,每張紙的邊緣都被翻得發毛。
沈青云雖然沒親自去江山,但每天都會跟周瑞國通兩通電話,此時此刻,周瑞國正在跟沈青云匯報著情況。
電話里,周瑞國的聲音帶著疲憊:“省長,我們查了譚文松的所有往來,他跟鐘玉玲只有兩次工作交集,銀行流水里也沒任何關聯。倒是何尚杰和葉祖平,他們的妻子跟鐘玉玲走得特別近,上個月還一起去了趟瓊海。”
“何尚杰和葉祖平?”
沈青云握著手機的手指頓了頓,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
他翻出江山市領導班子的名單,目光落在市長何尚杰跟市委組織部長葉祖平兩個名字上。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譚文松身上,誰也沒把這兩個人放在心上。
何尚杰平時在公開場合總是一副老好人模樣,說話溫和,做事謹慎,葉祖平則低調得近乎沉默,除了干部任免會議,很少在其他場合露面。
倒是沒想到,他們兩個居然跟鐘玉玲有關系。
“他們的妻子跟鐘玉玲具體是什么關系?”
沈青云追問道,指尖在名單上輕輕敲擊。
“鐘玉玲在國企上班時,何尚杰的妻子劉梅是她的部門主任,后來劉梅辭職開了家咨詢公司,鐘玉玲是股東之一。葉祖平的妻子趙娟更直接,跟鐘玉玲是大學同學,兩個人平時以姐妹相稱。”
周瑞國的聲音頓了頓,背景里傳來翻文件的沙沙聲:“我們還查到,劉梅的咨詢公司,根本沒做過任何正經業務,卻在去年一年進賬了四千多萬,轉賬來源全是江山本地的企業老板,其中有幾個,后來都被提拔成了鄉鎮領導。”
沈青云靠在辦公椅上,閉上眼睛。
雨霧中的江山市仿佛就在眼前。
那些看似平靜的官場關系網下,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交易?
鐘玉玲、劉梅、趙娟,這三個女人,會不會就是這張網的“線頭”?
“重點查劉梅和趙娟的公司,還有她們跟鐘玉玲的資金往來。”
沈青云的聲音沉了下來,對周瑞國說道:“另外,把近三年江山市提拔的干部名單調出來,跟她們的轉賬記錄比對,看看能不能找到對應關系。”
“明白!我們已經在做了,估計明天就能出結果。”
周瑞國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干勁,對沈青云說道:“省長,您放心,這次絕不讓任何一條線索漏過去。”
…………
掛了電話,沈青云走到窗邊。省廳大樓外的雨還沒停,玉蘭花的花瓣被打落了不少,散在濕漉漉的草坪上。
他想起杜萬青自殺前的樣子,憔悴、絕望,卻又藏著一絲說不清的隱忍。
當時他以為是兒子的死擊垮了杜萬青,現在看來,那背后恐怕還有更沉重的秘密。
五天后的清晨,周瑞國的電話準時打來,只是這次,他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省長,查到了,何尚杰和葉祖平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沈青云的心猛地一沉,連忙問道:“具體怎么回事?”
“我們把劉梅、趙娟、鐘玉玲的銀行流水和近三年江山干部提拔名單一對,全對上了!”
周瑞國的聲音有些發顫,對沈青云解釋道:“去年,江山市的某個縣要提拔一個縣長,有個叫張濤的老板給劉梅轉了五百萬,三個月后,張濤的小舅子就成了那個縣的縣長。前年,某鄉鎮要換書記,一個叫李偉的給趙娟轉了兩百萬,沒過多久,李偉就上任了。還有十幾個科級、處級干部,都是通過這種方式提拔的。”
“那何尚杰和葉祖平呢?”
沈青云追問道,手指緊緊攥著桌角:“他們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何尚杰負責打招呼,他是市長,雖然不管組織,但在市委常委會上有話語權,只要他開口,其他常委很少反對。葉祖平更直接,他是組織部長,干部考察、任免程序都是他在管,只要他點頭,程序上就能走得通。”
周瑞國嘆了口氣,對沈青云解釋道:“我們找了幾個被提拔的干部問話,他們都交代,錢是通過關系轉給鐘玉玲,再由鐘玉玲分給劉梅和趙娟,最后何尚杰和葉祖平各拿四成,鐘玉玲拿兩成。杜萬青其實也分了錢,畢竟鐘玉玲是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