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羊城,總帶著股剛褪去涼意的溫潤。
沈青云早上七點出門的時候,小區門口的香樟樹已經撐開濃密的綠蔭,陽光透過葉隙篩下來,在柏油路上灑成星星點點的金斑。
他依舊是昨天那身淺灰亞麻襯衫,手里攥著個空保溫杯,打算去巷口的老字號早茶鋪買杯熱普洱,再順道跟賣魚丸的阿婆打個招呼。
按往常的習慣,阿婆的魚丸攤該在小區東門的轉角處冒著熱氣了。
那是個鐵皮焊的小推車,刷著亮堂堂的銀漆,車頭上掛著塊紅布,寫著陳記魚丸四個歪歪扭扭的黑字。
阿婆姓陳,老伴走得早,兒子在外地打工,就靠這攤魚丸養活自己,也給孫子攢學費。
去年冬天,阿婆的攤車被小偷撬了鎖,丟了當天賣魚丸的三百多塊錢,還是沈青云路過時幫著調了監控,找到了小偷,把錢追了回來。
打那以后,阿婆見了他就格外熱絡,總要塞給他幾顆剛煮好的魚丸,說“沈先生嘗嘗,鮮得很”。
可今天走到轉角,沈青云卻沒看到熟悉的銀漆攤車。
倒是在旁邊的石階上,看到了陳阿婆的身影。
她坐在個小馬扎上,背靠著香樟樹,手里緊緊攥著個老舊的按鍵手機,屏幕亮著,卻沒按任何鍵。
阿婆的碎花襯衫領口沾了點淚痕,頭發也沒像平時那樣梳得整齊,幾縷灰白的發絲垂在額前,遮住了大半張臉,肩膀還一抽一抽地動著,顯然是在哭。
“阿婆,您怎么了?”
沈青云連忙走過去,蹲在她面前,聲音放得很輕。
他很少見阿婆這樣,平時的陳阿婆總是笑瞇瞇的,就算天冷風大,也會扯著嗓子跟路過的鄰居打招呼,今天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反常。
阿婆聽到聲音,慢慢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還掛著淚珠,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慌亂。
她看到是沈青云,嘴唇動了動,聲音發顫:“沈,沈先生,你來了。我…我這心啊,跳得厲害……”
沈青云接過阿婆手里的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通話記錄界面,最后一個通話號碼沒有備注,只有一串陌生的數字。
“是有人給您打電話了?出什么事了?”
他一邊問,一邊幫阿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阿婆的皮膚很粗糙,帶著常年煮魚丸的熱氣熏出來的紅,眼淚落在上面,很快就暈開了一小塊濕痕。
“是,是我孫子打來的。”
阿婆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雙手緊緊抓住沈青云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襯衫里:“他說……他在學校把同學打傷了,要賠五萬塊錢,不然就要被學校開除,還要坐牢……還說學校已經安排人來家里拿錢,讓我在家等著,別跟其他人說……”
聽到這番話,沈青云的心里咯噔一下,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老人或許遇到騙局了。
要知道,這種詐騙手段他在反詐通報里見過無數次,大多是騙子通過非法渠道拿到受害人的家庭信息,模仿親友的聲音打電話,編造各種賠錢的理由,騙家里的老人或小孩給錢。
尤其是阿婆這樣獨居的老人,對孫子的事情格外上心,最容易成為騙子的目標。
“阿婆,您先別慌。”
沈青云按住阿婆的手,讓她慢慢平靜下來,這才緩緩說道:“您孫子多大了?在哪個學校讀書?他打電話的時候,有沒有說具體是怎么打傷同學的?比如同學叫什么名字,在哪個醫院?”
阿婆愣了愣,眼神有些茫然:“我孫子……我孫子十五歲,在老家讀初中……他沒說同學的名字,也沒說醫院,就說很著急,讓我趕緊湊錢,還說派來的人會拿一張賠償單,讓我對著單子給錢……”
“這就不對勁了。”
沈青云的語氣更肯定了:“如果真的是您孫子打傷了人,肯定會說清楚具體情況,比如同學的名字、學校的聯系方式,怎么會只讓您等陌生人來拿錢?而且五萬塊不是小數目,您孫子應該知道您平時靠賣魚丸賺錢,怎么會讓您一下子湊這么多?”
阿婆聽著聽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帶著點恍然大悟的后怕:“是啊,我當時慌了神,就想著我孫子不能坐牢,沒敢多問……沈先生,你這么一說,我好像,好像上次也遇到過類似的事……”
“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