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山滿意的點點頭。
晚餐的菜擺了滿滿一桌,糖醋排骨泛著油光,清蒸鱸魚臥在蔥絲里,涼拌木耳里撒著芝麻,全是沈青云愛吃的。
沈鳳琴不停往他碗里夾菜,瓷勺碰到碗沿叮當作響:“在華陽肯定沒好好吃飯,看這手腕細的。”
周遠山跟沈青云碰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出漣漪:“嘗嘗這個,上次老戰友送的。”
“確實味道不錯。”
沈青云抿了口酒,辛辣感從喉嚨竄到胃里,隨即說道:“爸,我這次回來,還得靠您多指點。”
雖然已經退休了,但周遠山畢竟算半個體制內的人,對于江北省的情況,肯定比自己更清楚。
周遠山聞放下酒杯,筷子在糖醋排骨上戳了戳:“你離開這八年,江北變天了。你爸那些老部下,老張去了南方當省委副書記,老李前年退了,剩下的要么到點,要么邊緣化,沒幾個能說上話的。”
他嘆了一口氣,對沈青云說的:“省委常委會里,你熟的不超過三個。”
沈青云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
父親確實提過江北的人事變動,但親耳聽岳父說出來,還是覺得胸口發沉。
他想起田富國的話,江北省的水從來比想象的深,果然是有原因的。
“現在的省委書記顧青山,從蘇南調來的,抓經濟有一套,但手腕硬,跟誰都不來往。”
周遠山夾了塊鱸魚,刺吐在骨碟里,對沈青云說的:“省長李躍進是本土派,在江北干了三十年,底下人多,倆人從去年就掐,一個想搞自貿區,一個要保傳統制造業,常委會上常拍桌子。”
沈鳳琴端來湯碗,白瓷碗沿冒著熱氣:“吃飯呢說這些干啥,青云剛來,讓他清靜兩天。”
她瞪了丈夫一眼:“你別教壞孩子,官場那套彎彎繞,少摻和。”
“媽說得是。”
沈青云舀了勺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我爸也囑咐過,到濱州先抓工作,不摻和派系。”
周遠山哼了聲,又給沈青云添酒:“不是讓你摻和,是讓你躲遠點。顧青山和李躍進斗歸斗,對下面的人還算公道,你把濱州的事干好,誰都挑不出錯。”
他忽然笑了起來:“不過你小子運氣好,濱州的軍分區司令是我老部下,有事吱聲。”
沈青云心里一暖,岳父看似粗獷,實則把方方面面都替他想到了。
他想起剛和周雪處對象時,周遠山拿著他的簡歷看了半夜,最后只說“對我閨女好就行”,如今這份關懷,又多了層政治上的提點。
飯后沈鳳琴要留他住,沈青云笑著擺手:“爸媽在濱州的房子空著呢,我去收拾下,明天還得早起。”
他接過岳母打包的排骨,塑料袋在手里沉甸甸的:“讓雪兒跟您視頻,她總念叨您做的醬黃瓜。”
…………
回到家,沈青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躺在了床上。
他想起周遠山的話,顧青山和李躍進的影子在腦海里交替浮現,像兩堵需要繞著走的墻。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周雪發來沈靜的睡顏照,小姑娘抱著米奇玩偶,嘴角還掛著口水。
回憶起父親當年曾經說過,官場如棋局,落子無悔,但一定要記得為什么落子。
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畢竟經歷了那么多風風雨雨,沈青云早已經不是昔日那個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了,江北的局勢比華陽復雜得多,但他心里清楚,越是這樣,越要守住本心。
第二天早上七點,沈青云撥通葉霓裳的電話時,她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奧迪穿過晨霧,他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老城區的磚房墻上爬滿爬山虎,新區的玻璃幕墻反射著朝陽,像兩個并行的世界。
“前面就是松花江大橋。”
葉霓裳指著遠處的鋼鐵結構:“濱州人說,過了橋才算真正進了城。”
沈青云望著橋下渾濁的河水,忽然想起父親下鄉時在河邊種的柳樹。
他掏出手機,給周雪發了條消息:“這邊一切安好,等你們來。”
發送的瞬間,車子駛過橋頭,濱州的輪廓在晨光里漸漸清晰,像一幅等著他落筆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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