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人泡在水里,起初還有些放不開,片刻后,緊繃的肩頸在熱水的浸潤下漸漸松弛,他忍不住也學萬福村里幾個少年的樣子,靠上池壁,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嘶……這水,真是……霸道!渾身骨頭縫都像被燙開了。”
他活動了一下泡在水里的手腕關節,那里常年握筆留下的僵硬似乎真的松動了一些。
一個校尉粗聲笑道:“大人,舒坦吧?比咱們在營里用熱水擦身子可強多了!這勁兒,夠猛!”他用力搓了搓自己黝黑結實的胳膊,搓下一層薄薄的泥垢,在水里化開。
“季村長”嚴大人看向季如歌,“這泉眼,出水量如何?可夠用?”他到底是地方官,心思轉到了實務上。
二人就隔著一道石壁直接開始聊了起來。
季如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大得很!您瞧那引水槽,日夜不停流,幾個池子都滿了還往外溢。我琢磨著,等這邊房屋都蓋好了,路也鋪平整,再引幾道水,多鑿幾個大小池子,冬天里,附近凍僵了手腳的鄉民都能來泡泡,驅驅寒氣,少生凍瘡。”她指了指遠處還在叮叮當當鑿石頭的工人。
正說著,一個負責引水槽的漢子扛著鐵鍬匆匆跑過來,褲腿挽到膝蓋,小腿上沾滿了濕泥。“季村長!”他隔著老遠就喊,“西邊那截竹槽接口有點滲水!您看是加個箍子還是重新削一下竹頭?”
漢子就站在外面,相隔的屏障并不能看見。
季如歌二話沒說,嘩啦一聲從池子里站起來,帶起一片水花。濕透的舊布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干利落的線條。
她幾步跨上池邊的石階,水珠順著她的小腿和光腳丫子滴滴答答往下淌。“我去看看!你們泡著!”
她抓起池邊石頭上搭著的干布巾,胡亂擦了擦臉和手腳,去了更衣室重新換了新衣服,套上外袍,穿上棉鞋就跟那漢子朝工地方向大步走去,把一池子人晾在了原地。
嚴大人和幾位校尉面面相覷,隨即搖頭失笑。耶律齊的目光追隨著季如歌消失在工棚那邊的身影。、片刻后才收回,重新閉上眼,感受著滾燙的泉水包裹全身,驅散著北境深秋浸入骨髓的寒意。
寧婉兒看著季如歌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泡在泉水里的手,指尖因為溫熱而透著淡淡的粉色,不知在想什么。
季如歌回來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余暉給山巒和林梢鍍上了一層暖金色,工地上叮當的敲打聲稀疏下來。
池子里的人大多已上來,裹著厚實的袍子或毯子,三三兩兩坐在池邊新架起的木條凳上,圍著幾堆篝火烤著濕發。
火上架著鐵鍋,里面煮著山下村里送上來的雜糧粥,咕嘟咕嘟冒著泡,米香混合著柴火氣飄散開。火上還烤著幾塊饃饃,表皮焦黃酥脆。
季如歌也裹了件厚襖子,頭發還濕漉漉地滴著水,她毫不在意地坐到火堆旁的空凳子上,伸手接過旁人遞來的一個烤得燙手的饃饃,掰開,露出里面松軟的內瓤,直接啃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