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用生硬卻清晰的官話說:“季…頭兒。暖泉,好。人,”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送行的人群,掃過遠處趙老蔫佝僂的背影,掃過村口鐵塔站得筆直的身影,“也好。”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膛,“這里,暖和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里,也暖和了。”他看向耶律齊,眼神明澈,“新可汗…有眼光。結盟…對!”最后兩個字,斬釘截鐵。
馬蹄踏碎村口的薄冰,阿古拉一行人身影消失在山路盡頭。風雪依舊,山莊方向升起的裊裊白煙,卻像一道溫暖的印記,烙在這幾個草原漢子被北境寒風雕刻過的心里。
阿古拉策馬走在最前,皮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已被山巒遮擋的村落方向,粗糙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處,那最初被“神墻”震撼的茫然,已沉淀為一種了悟。
他想起主廳長桌上堆滿的食物,想起趙老蔫沉默的勞作,想起鐵塔點頭的回禮,想起孩子們互相拍灰的手。風卷著雪沫灌進領口,他卻不覺得那么刺骨了。
“巴圖,”他忽然開口,聲音混在風里。
“在,頭兒!”年輕的巴圖策馬靠近。
“回去告訴可敦,”阿古拉望著前方蒼茫的雪原,“北境…有暖泉。暖泉邊上的人…心腸,是暖的。”他頓了頓,像在確認什么,又重重加了一句,“暖和的地方,養得出好心腸。結盟,不虧。”
風雪卷過草原王帳,厚重的氈簾被掀開,裹挾著刺骨寒氣撲進暖融的帳內。阿古拉和巴圖幾個勇士卸下滿身冰碴的皮袍,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眼底卻燒著灼灼的光。
王帳中央的火塘噼啪作響,映著新可汗扎魯年輕卻沉穩的臉龐,和他身邊那位安靜坐著、正低頭縫補一件皮坎肩的中原女子——寧婉兒。
幾個勇士的目光掃過寧婉兒纖細的身影,又迅速移開,彼此交換的眼神里藏著心照不宣的輕蔑。
扎魯可汗娶了這個中原女子,是他們私下里最大的不解和笑話。一個草原的雄鷹,怎么能被一只籠中的雀兒絆住翅膀?
更遑論可汗力排眾議,親近中原,與那個一年前還是“血洼子”的北境村落結盟。在他們這些老派勇士眼中,這簡直是昏了頭,是向軟弱低頭,是被中原人的“妖術”迷了心竅。
“可汗,”阿古拉撫胸行禮,聲音粗糲,帶著風雪的凜冽,“我們回來了。”
扎魯抬眼,銳利的目光掃過他們:“如何?北境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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