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柱沒去空地。他穿著那身漿洗得發硬的厚棉衣,踩著凍土,深一腳淺一腳走向礦場方向。黑石礦場那巨大幽深的洞口,像一張沉默的嘴。
洞口的號子還沒吹響,但已有早到的礦工聚在避風的石崖下,袖著手,跺著腳,等著下洞。王栓柱擠過去,蹲在人群邊緣,把臉埋進厚棉衣的領子里,只露出眼睛,望著那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旁的石壁上,用白灰歪歪扭扭刷著幾個大字:“卯時三刻,下洞號響”。旁邊掛著一塊蒙著厚厚煤灰的舊木牌。
暖閣客棧后門。王栓柱媳婦抱著個大木盆,盆里堆著小山似的、帶著濃烈酒氣和油膩的桌布、餐巾。冰冷刺骨的井水嘩啦倒進石槽。
她挽起袖子,露出凍得通紅的胳膊,把手狠狠按進浮著油花的冰水里。旁邊幾個漿洗的婦人,手指同樣紅腫,沉默地搓洗著。管事的婆子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眼睛像刀子,掃過每一個人的動作。客棧前廳,算盤珠子的脆響,隔著厚厚的棉簾子,隱約傳出來。
看到這樣的處境,這些人的心都沉了沉。
不是說來到北境待遇很好的嗎?
他們頭幾天來的時候,還會被熱情的招待著,發新衣服,新鞋子等等東西。
甚至還有免費的湯面,哪位季村長對著大家也都和善的很。
就連跟著季村長身邊的那些人,態度也都是很好的。
怎么就,就這么一轉眼間變了呢?
為什么這里的人很冷漠,管事變得苛刻和蠻橫?
這與之前說的不一樣,很不一樣。
婦人的眼眶翻紅,看著漿洗衣服搓著手腫的像個紅蘿卜。
她從最初的感到到現在的茫然無措。
季村長不是說會好好安置他們的嗎?為什么來到這里之后,就變的不一樣了?到底是哪里變了呢?
但是她只是一個來這里求活著的流民,縱使心里有很多疑問,卻也是不敢去問。
她怕,怕自己多嘴給家人們找來禍事,給他們帶來麻煩。
到時候,惹禍上身就不好了。
想到這里,她低下頭又繼續手中的事情。
冰冷刺骨的冰水,麻木著她早已經失去知覺的手。
現在還活著,她應該感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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