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風,一年四季都像裹著砂礫的刀子,刮得人骨頭縫里都透出寒意。萬福村最北邊,緊挨著大片望不到頭的黑色凍土,幾間低矮歪斜的土坯房擠在一起,煙囪里冒出的黑煙還沒散開,就被風撕扯得無影無蹤。這便是流放者的窩棚,死氣沉沉,連狗都不愿往這邊湊。
季如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窩棚,這是流民暫時安置的地方。時間太短,來了這么多的流民只能暫時居住在以前的窩棚里。
隨時窩棚,但是里面也是不差的。
一樣是有火墻和熱炕的,不然分分鐘都能凍死人。
棚屋的門虛掩著,里面光線昏暗。幾個穿著破舊棉襖的男人圍著一只火盆,盆里燒著撿來的煤渣,火苗微弱,映得幾張臉晦暗不明。一股劣質煙草和久不洗漱的渾濁氣味撲面而來。
季如歌在門口站定,敲了敲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板。
“誰?”一個沙啞警惕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北境口音。
“萬福村,季如歌。”她聲音不高,清晰地傳了進去。
屋里一陣短暫的死寂,只有煤渣在火盆里偶爾“噼啪”輕響。片刻,一個須發花白、身形枯瘦的老者緩緩起身,走到門口。他身后的陰影里,還坐著另外兩三個身影,目光都像釘子一樣釘在季如歌身上,冰冷而麻木。
“瑾王妃?”老者開口,聲音干澀,是張太醫。他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季如歌,沒有一絲波瀾,也毫無敬意,只有深深的疲憊和一種刻骨的疏離。“流放之地,不配王妃玉趾親臨。”
季如歌無視那審視的目光,徑直說明來意:“村里新開了醫館,缺人手。幾位太醫醫術精湛,萬福村需要你們。”
她的目光掃過屋內另外幾張同樣蒼老憔悴的臉,落在其中一個沉默寡、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老者身上,那是李太醫,還有角落里一個相對年輕些、但眉宇間郁結難消的陳太醫。
“太醫?”張太醫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弧度,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他猛地抬起枯瘦的右手,粗暴地擼起那骯臟油膩的袖管。
手腕處,一個深青色、邊緣模糊的“罪”字刺青赫然暴露在昏光下,丑陋而猙獰,像是烙進皮肉里的恥辱印記。“王妃看清楚了!”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尖利,“這是流放犯!我們的手,早就不配碰藥材銀針,只配鏟這地上的煤渣!”他猛地指向屋角堆著的一小堆黑煤末,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身后的李太醫和陳太醫,也默默抬起了手腕,露出同樣刺目的烙印。昏暗的光線下,那幾個青黑色的“罪”字,無聲地訴說著他們的身份和永世無法洗刷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