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則翻出藥箱里的紙筆——那是季如歌特意準備的。他沾了點雨水,直接在粗糙的紙上飛快書寫藥方,字跡剛勁潦草。
“防風三錢,鉤藤五錢,羚羊角粉一分……”他念著,陳太醫立刻在藥箱里翻找,迅速將幾味藥材揀出,放在一片干凈的油紙上。張太醫寫完,一把撕下藥方,塞給旁邊還在發愣的老漢:“馬上去醫館抓藥!熬好送來!快!”
老漢如夢初醒,抓著那張濕漉漉的紙,連滾爬爬沖進雨幕。
孩子脫離了驚厥的危險,但高燒未退,氣息依舊急促。李太醫的針穩穩留在穴位上。張太醫又俯身,仔細查看孩子的舌苔、眼瞼。陳太醫則再次搭上孩子細弱的手腕,凝神診脈。
三人圍在孩子身邊,動作默契,幾乎沒有語交流。那婦人抱著孩子,大氣不敢出,只是眼淚無聲地流,看著這幾個昔日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老罪人”。
雨勢稍歇,藥熬好了。一股濃烈的藥味在小屋彌漫開。張太醫接過粗瓷碗,用勺子舀起一點,放在自己干裂的唇邊試了試溫度,這才小心地喂進孩子嘴里。孩子燒得迷糊,吞咽困難,藥汁順著嘴角流下。
張太醫極有耐心,用袖子替他擦掉,再喂下一勺。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種久違的、屬于醫者的細致。
藥力漸漸起了作用,孩子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緊皺的眉頭也松開了些,沉沉睡去。婦人緊繃的身體終于軟下來,靠著冰冷的土墻,疲憊地合上眼。
李太醫輕輕拔出孩子頭上的銀針,用布擦凈。張太醫將空藥碗放在地上。陳太醫長長吁了口氣,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屋里一時只剩下雨水從屋頂破洞滴落的單調聲響。
“幾位……”季如歌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一直站在門邊的陰影里,身上的棉袍也濕了大半,臉上沾著泥點。
“醫館里還有幾位病人,情況也急。尤其是村東老趙家的媳婦,難產兩天了,村里的穩婆束手無策。”
李、張、陳三人同時抬起頭,看向季如歌,又飛快地互相瞥了一眼。那婦人猛地睜開眼,帶著哭腔:“太醫!求求你們!救救趙家嫂子吧!她男人去年挖煤塌死了,就剩她一個……”
張太醫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枯瘦、沾滿泥水和艾草灰燼的手。手腕上,深青的“罪”字烙印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條丑陋的毒蛇盤踞著。他猛地將手縮進濕透的袖子里,仿佛被那烙印燙到。
“我們……”張太醫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帶著一種巨大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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