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里重新安靜下來。只有水流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李太醫寫完了藥方最后一筆。他放下筆,拿起那張墨跡未干的紙,走到門口,遞給還站在那里的一個幫忙的鄰居:“按這個,去抓藥煎。”
鄰居接過藥方,看了一眼上面剛勁潦草的字跡,又抬頭看了看李太醫布滿血絲、卻異常平靜的眼睛,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
李太醫轉過身,看向醫館里。張太醫已經洗完了手,濕漉漉的手垂在身側,水珠順著他枯瘦的手指滴落在地上。陳太醫也站在桌邊。
三人的目光再次在空中相遇。沒有之前的絕望和瘋狂,也沒有劫后余生的激動。只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種難以喻的平靜。
張太醫抬起濕漉漉的手,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殘留雨水的水漬。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個洗不掉、也遮不住的青色烙印,又看了看醫館里嶄新的藥房,病床還有各種藥材。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異常清晰,是對著李太醫和陳太醫說的:“…我們…是大夫。”
李太醫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陳太醫也用力抿了抿嘴唇,跟著點了點頭。
門外,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斜斜地照進來,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長。影子邊緣,是季如歌靠在墻邊的那把沾滿泥污的鐵鏟。
他們曾經進入太醫院,成為人人敬仰的太醫,風光無二。卻不想,看似風光的他們,在后宮中如履薄冰,隨時都可能掉腦袋的危險。
因為不愿與后宮那些宮斗牽扯,被人栽贓陷害,流放到此地,他們本來已經絕望的,甚至都放棄活著了。
覺得這樣的日子太沒有盼頭了,身為醫者的他們,一身醫術最后卻落個這樣的下場,對他們來說,比死還要痛苦。
萬念俱灰的來到這里,他們過的行尸走肉,沒有活著的念頭。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曙光。
是這里的人期盼的眼神,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救世恩人。
他們何德何能會換來這些人如此信任。
他們明明……明明是戴罪之身啊。
幾位太醫的手在微微發顫,接著就是紅了眼睛,似乎還有些在夢中。
直到指尖因為用力攥緊,指甲劃破掌心,帶來的刺痛,才恍惚覺得一切都不是夢。
不是夢,那就是真的了?
他們被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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