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商討告一段落,工匠們領命而去,鳳司瑾才注意到季如歌的存在。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笑著迎上來:“怎么過來了?有事?”
季如歌將手中的簡報遞給他,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南境的消息。你上交兵權,朝堂嘩然,猜疑甚多,新帝壓下了。”
鳳司瑾接過簡報,快速掃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他將簡報隨意折起,塞回季如歌手中,語氣輕松:“猜便猜吧,與我們何干。”
季如歌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二十萬兵權,說交就交。當真……舍得?甘心?”
她的問話直接而犀利,沒有任何迂回。她知道兵權對于一名將領意味著什么,那是力量,是榮耀,是半生心血,甚至是一種刻入骨血的本能。
鳳司瑾聞,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他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望向遠處正在落山的夕陽,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些金戈鐵馬、卻又暗藏刀光劍影的歲月。
良久,他緩緩搖頭,聲音低沉卻清晰:“沒有舍不得。很甘心。”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季如歌,眼神坦誠得近乎透明:“如歌,你可知,這兵權,于我,于鳳家,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不等季如歌回答,便自顧自說了下去,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疲憊與釋然:“是責任,是榮耀,但更是枷鎖,是催命符。”
“鳳家世代掌兵,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如履薄冰。祖父輩、父輩,還有我,哪一代不是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哪一代不是背負著無數將士的性命和家族的興衰,沉重得喘不過氣?”
“因為這兵權,我自年少時起,遭遇過的明槍暗箭、下毒刺殺,數都數不清。睡夢中都需保持三分清醒。”
“因為這兵權,不得不周旋于朝堂傾軋,與那些蛀蟲虛與委蛇,耗盡心神。”
“更因為這兵權,被先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一邊需要鳳家軍戍守邊疆,一邊又時刻猜忌算計,生怕功高震主!最終……構陷下獄,抄家滅族之禍……我父親……還有那么多誓死追隨的兄弟……都死了……”
說到此處,鳳司瑾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翻涌的情緒壓下。
“那三年昏迷,于我而,或許是另一種解脫。不用再面對那令人作嘔的陰謀,不用再背負那沉重的枷鎖。”他看向季如歌,眼神中充滿了難以喻的感激和慶幸,“醒來后,天地已變。遇到了你。”
“是你,給了鳳家一條生路,給了那些殘存的舊部一個安身之所。”
“是你,替我、替鳳家軍洗刷了冤屈,討回了公道。”
“是你,打造了北境這片……真正能讓人喘口氣、踏實做事、安心生活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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