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呼嚕嚕的鼾聲還在臺角響著,頭頂的燈光線明亮。兩個精瘦得像麻桿的漢子,穿著緊身的舊褂子,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戲臺子頂棚的粗木橫梁。那么高,燈光陰影處照不太清他們的臉,只看見兩個黑乎乎的影子懸在眾人頭頂。
底下嗡嗡的議論聲還沒停,一聲短促尖銳的唿哨猛地撕裂空氣!
呼——一道黑影,像被強弓射出的箭,從高高的橫梁上筆直地朝下扎!速度太快,帶起的風甚至吹得底下一盞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晃!人群里的驚叫還沒沖出喉嚨,那黑影已墜到半空,眼看就要砸在堅硬的臺板上!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另一道黑影從對面橫梁上同時射出!兩條黑影在空中交錯而過,快得只留下兩道模糊的軌跡!
啪!一聲脆響。
一只粗糙的手,牢牢抓住了另一只伸出的手腕!
兩只手在空中死死扣住,巨大的下墜力道讓兩人像鐘擺一樣猛地向臺子中央蕩去!身體幾乎與地面平行!
臺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脖子跟著那驚心動魄的弧線扭動,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連角落打盹的馴熊漢子都睜開了眼。
眼看兩人就要撞上中央那根最粗的立柱!
嗖!嗖!
又是兩聲破空輕響!兩根指頭粗的麻繩不知從哪兒甩了出來,精準地纏住了兩個飛人懸空的腳踝!繩子猛地繃直!
嗡——巨大的慣性讓繩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兩個飛人像被無形的手拽住,在離柱子不足三尺的地方硬生生定住,身體還保持著俯沖的姿勢,懸在半空晃蕩!
死寂。
整個戲臺子像被凍住了。只有油燈的火苗還在跳動,映著兩張懸在半空中、因用力而漲紅、卻帶著笑的臉。
“好——!!!”
炸雷般的喝彩聲猛地爆開!幾乎要掀翻頂棚!漢子們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婆娘們拍著胸口后怕地笑罵,孩子們蹦得老高,嗓子都喊劈了。
嚴夫人死死攥著帕子,手心全是冷汗,剛才那一瞬間,她真以為要血濺當場!嚴大人也忘了官儀,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凳子邊緣。嚴小公子更是小臉煞白,又透著極度的興奮,指著空中的人影“飛!飛!”地尖叫。
兩個飛人借著繩子的力,輕巧地翻身落地,抱拳行禮,動作干凈利落。臺下掌聲口哨聲經久不息。這空中奪命的一抓一蕩,比十出武戲都讓人血脈僨張!
喧囂未落,幕布再次合攏。油燈的光被厚布擋住,臺上一片昏暗。鑼鼓點也變得詭異起來,咚…咚…咚…緩慢,帶著點神秘。剛才的驚險刺激還讓人心怦怦跳,這氣氛陡變,又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幕布拉開一線。臺上只擺著一張破木桌,桌旁站著個干瘦的老頭,穿著洗得發白的舊道袍,手里拿著塊臟兮兮的紅布。他沖臺下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門牙的牙床,看著蔫了吧唧,毫無氣勢。
“變個啥好呢?”老頭自自語,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土腔。他隨手把紅布往桌上一蓋,手在布底下胡亂摸索。“給娃娃們變個……雀兒?”他猛地掀開紅布!
空空如也。
臺下響起一片失望的噓聲。
老頭也不尷尬,嘿嘿一笑:“雀兒飛啦!變個……果子!”他又蓋上布,摸索一陣,再掀開——還是空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