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漁夫用那雙布滿老繭、皸裂如樹皮的手背重重擦了擦額頭,那粗糙的皮膚摩擦時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額頭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濺上的海水,在正午炙熱的陽光下,那些晶瑩的水珠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像撒了一額頭碎鹽粒。
另外三個都是二十出頭的后生,可能看見他們面生又衣著考究,與他們的粗布襤褸形成鮮明對比,便拘謹地不敢搭話,但年輕人的眼睛總忍不住往姑娘身上瞟。
那目光既帶著海邊少年特有的淳樸好奇,又混雜著見到貴家小姐時的羞澀不安,像受驚的雀兒般看一眼就飛快移開。
“四個人一天能撿那么多蛋,那不發財了?”小蠻的手指在筐子里來回撥弄,每一顆蛋都被他摸了個遍,指腹細細感受著不同蛋殼的紋理——有的光滑如釉,有的粗糙帶顆粒,還有的沾著干涸的海藻。
看到堆積如山的鳥蛋,他忍不住羨慕起來,眼睛亮得像發現了海盜的寶藏,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如果我們也能天天撿那么多的蛋,青山莊都不用費糧食養雞鴨了。”
想起爹娘在莊子里圈養的那些雞鴨,每天要喂幾大盆摻著米糠的殘羹剩飯,那雞群撲棱翅膀時揚起的灰塵和\"咯咯\"叫聲仿佛就在耳邊。
對比眼前這些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海鳥蛋,簡直像是老天爺賞的餡餅——白得的便宜,他語氣里滿是對這種不勞而獲的單純向往。
“發財,發什么財呀?一家分不了多少。”老漁夫不高興地瞪了小蠻一眼,那渾濁的眼珠里帶著幾分“何不食肉糜”的責備,眼角堆疊的皺紋更深了。
“貴人別看我們船多,后面有好幾艘搭的都是人呢!”他又補充道,聲音沙啞卻洪亮,像是被幾十年海風打磨過的海螺殼發出的聲響,
“小兄弟以為天天撿呢?五六天才撿一次,風浪大了還去不成。”說著用開裂的指甲摳了摳指甲縫里干涸的鹽漬。
“可不是,我們幾乎全村都出動了。”一個后生也大聲解釋,黝黑的臉上帶著烈日灼燒后的紅暈,汗珠順著脖頸流進打著補丁的粗布衣領。
他掰著長滿老繭的手指算道:“除了打魚的壯勞力,就剩老的小的在家守村子,連六七歲的孩童都跟著來撿蛋。”
雖然語氣里帶著埋怨和疲憊,但看著滿艙的收獲,幾個年輕人還是露出滿足的笑容,那笑容讓被海風吹得皸裂的嘴角微微滲出血絲。
“這都是什么蛋呀?都是分來自己吃的嗎?會不會也拿來孵小鳥?”小蠻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被嫌棄了也不知道,像個求知若渴的蒙童,手指還在一顆青灰色的蛋上畫著圈。
“給你天天吃蛋,你不膩嘴?”后生忍不住又堵他,做了個夸張的皺眉表情,露出被檳榔染黑的牙齒。
“海鳥滿天都是,我們還要費勁孵蛋?養不用糧食的嗎?”說著指了指遠處盤旋的鳥群,那些白點像撒在藍綢子上的芝麻。
小蠻不吭聲了,其實他心里不服氣——天天吃蛋還能膩嗎?想起莊里廚娘做的蔥花炒蛋,金黃的蛋液在熱油里\"滋滋\"作響;
還有那流心的水煮蛋,戳破后蛋黃像熔化的金子般流淌在白粥里...想著想著,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咽了咽口水。
\"老伯,那平時你們這些蛋拿去集市賣嗎?賣得貴不貴呀?\"景春熙適時出聲,纖纖玉指輕輕拂過一筐斑紋各異的蛋,指甲上淡粉的蔻丹與粗糙的蛋殼形成鮮明對比。
她對這天然饋贈起了興趣,眼中閃爍著難有的精明光芒,已經在心算若是北疆將士每人每天加個蛋,不知要多少船的蛋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