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府雖不算寬敞,卻也布局精巧,青磚黛瓦間錯落有致地分出了前院、中院、后院,東南角還辟了處栽著海棠的園子。
這個時節,那園子里幾株老柿樹正掛著已經開始泛黃的果實,襯著白墻格外鮮亮。
封姣姣提著杏色羅裙跨過二門門檻,領著她們穿過兩道雕花游廊到了后院。
中堂懸著”靜觀自得”的匾額,底下擺著張黃花梨木八仙桌,五人圍著坐了下去。
丫鬟捧來茶水,白瓷盞里茶湯清亮,配著兩碟精巧點心:一碟是酥皮芙蓉糕,一碟是蜜漬金絲棗,這已經是京城里能買到好的糕點。
一起喝了一盞茶,捻了兩塊糕點。
瑾姐兒和明珠已經坐不住。一左一右挽住封雅雅的胳膊:“好妹妹,帶我們瞧瞧那結柿子的園子可好?”
出門,見年紀最小的小雨丫頭仍立在廊柱旁,封雅雅再三招手:“小妹妹也來呀。”
那丫頭卻把青布裙子繃得筆直,雙手交疊貼在腹前,活像根釘在地上的竹竿,只是搖頭,“奴婢不去,奴婢等郡主吩咐。”
自打回京,景春熙就吩咐春桃不用給她派粗活,這丫頭就認死理地把自己當成了主子的體己人。
往日那個見人就躲的怯懦丫頭,如今倒顯出幾分超乎年齡的沉穩,連站著時衣褶垂落的弧度都透著規矩。
茶過三巡,景春熙摩挲著盞沿描金的纏枝紋,說起去歲宮宴上封姣姣替他圓謊的事,還講起了相見時的舊事。
封姣姣聞輕笑,“姐姐從嶺南來京時,路上吐的膽汁都出來了。”她指尖無意識劃過茶盞上凝結的水珠,“初到京那會兒,那些貴女們背地里都說我身上帶著瘴氣呢。”
兩人越說越投契,倒把景明月急得在繡墩上扭來扭去,頻頻朝景春熙飛眼色。
偏生景春熙此刻滿眼都是封姣姣眉間那點朱砂痣,哪還瞧得見旁人。
封姣姣倒將景明月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下暗忖:這景家大小姐面上端方,心來卻這般赤誠。又看那兩個妹妹在園子里嬉笑的模樣,不覺莞爾——將軍府養出來的姑娘,果然比那些拿腔作勢的閨秀強百倍。
正想著,忽聽得珠簾嘩啦一響,鉆進來個扎雙髻的小丫頭。約莫八九歲年紀,藕荷色比甲襯得小臉粉團似的,規規矩矩福下身:“稟郡主、小姐,老爺下朝回來了,夫人請貴客們往前院敘話。”話音未落,腰間系的銀鈴鐺還在晃悠。
三人剛起身,景明月終于按捺不住,借著整理披帛的由頭湊到景春熙耳邊:“熙兒!”指尖在她肩頭重重一按,”大郎哥的事!”
景春熙這才恍然,捂著嘴”呀”了一聲,頰上飛起兩團紅暈。景明月忙朝封姣姣努嘴,三人往外走時,她故意落后兩步,伸臂攔住了要跟上來的丫鬟們,“沒幾步路,你們在院里等著吧。”
”姣姣姐...”景春熙輕喚一聲,暗暗組織語,”你今年有十六了吧?”封姣姣正抬步向前,聞頭也不抬:“開春就十七了。”
她忽然抬眸一笑,眼角漾出淺淺梨渦,似乎知道景春熙想要問什么,“爹爹說了,橫豎這兩年不選秀,我才不學那些恨嫁的,若遇不著可心的,寧可學凈慈庵的師太們種梅花去。”說罷自己先笑起來,又嘆氣:“只是母親見天往祠堂添香油錢...”
景春熙趁機貼過去咬耳朵:“明月表姐當初被流放耽誤,如今反倒等來個好人家呢!”封姣姣倏地回頭,見后面人離得遠,一把攬過她的肩膀:“丫頭,那一家的,快告訴姐姐。”
兩人笑鬧間,哪還有初見時的客套,倒似自幼一起長大的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