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正要起程,抱著小羚羊的壯漢突然瞪圓眼睛:\"俟力發,那里好像有個死人!\"他指向遠處一片異常翠綠的草甸。眾人順著望去,隱約可見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看見的死人還少嗎?晦氣!\"絡腮胡漢子煩躁地扯了扯領口,皮革護甲下露出深褐色的疤痕,\"這季節的禿鷲比活人還多。\"其他騎手紛紛附和,有人已經調轉馬頭。
三國交界的白骨從來無人收殮,去年冬天他們甚至見過整支商隊凍成冰雕的模樣。最后面的青年正要跟上隊伍,草甸里突然傳來微弱的呻吟:“水!救命!”
韁繩在少年手中繃緊。汗血寶馬前蹄懸空,硬生生停在原地。那聲呼喚用的是漢話,發音卻帶著古怪的腔調,像鈍刀劃過磨石。
“他沒有死!”壯漢驚呼。
隊伍末尾的瘦高個皺眉:“說的好像是漢話。”
爭論聲四起時,少年已經跳下馬背。兩個心腹連忙跟上,皮靴踩碎干枯的蘆葦,發出細碎的斷裂聲。
草甸中央趴著個高大的身影。翻過來時,腐草和血污的惡臭撲面而來。襤褸的衣衫勉強能看出衣服質地不差,如今卻成了沾滿泥漿的破布條。
男人亂發間露出半張青紫的臉,干裂的嘴唇蠕動著,喉結像困獸般上下滾動。當隨從掰開他緊握的右手時,幾粒金瓜子叮當落地——這是漢人商賈的東西。
“俟力發,真的是個漢人!”年長的隨從聲音發緊,\"要是從韃靼逃出來的......\"后半句淹沒在焦慮的喘息中。去年春天,他們曾因收留個流民引發邊境沖突,可汗當眾鞭笞了十個族人謝罪,還賠了兩百頭羊。
少年卻恍若未聞。他蹲下身,突然對上了男人睜開的雙眼——那瞳孔黑得驚人,像暴風雪前的夜空。某種血脈深處的震顫順著脊椎竄上來,少年呼吸一滯。
“阿伏干、郁久呂。”他聽見自己聲音異常冷靜,“把他帶回去。”
汗血寶馬不安地刨著前蹄,少年撫過它汗濕的脖頸,指尖沾上鹽粒般的結晶。
夕陽將人影拉得老長,小羚羊在壯漢懷里發出微弱的咩叫。
當兩個隨從將昏迷的男人橫搭上馬背時,少年突然解下自己的水囊,將最后幾滴水淋在對方干裂出血的唇上。水珠順著胡須滾落,在塵土中砸出深色的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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