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粗糙的手指懸在染血繃帶上空,遲遲不敢落下。他注意到繃帶打結的方式很特別——不是軍中醫官常用的平結,甚至可以說得上精致,每個褶皺都整齊得不可思議。
“燕王殿下,萬萬不可。”景春熙突然伸手,她冰涼的指尖意外觸到親王手背上的舊傷疤,“縫合過的傷口解開了容易重新撕裂。”
胥子澤幾乎同時探出想要制止燕王的手與少女的手在空中相疊,兩人指尖都帶著同樣的藥香。
燕王瞇起眼睛,\"縫合?\"
這個詞在燕王喉間滾動。軍中確有縫合之術,但那需要燒紅的針與浸油的絲線,尋常壯漢都難以忍受,何況重傷之人?沒有一二十年的從醫經驗,誰也不敢操作。
他審視著景春熙低垂的睫毛,試圖從中找出破綻。
“是的,是熙兒幫孩兒縫合的。”胥子澤急切地解釋,“她也帶了不少好藥,不然孩兒當天就已經血干而亡。”
“熙丫頭懂醫術?”丫頭真要懂的話,只能解釋為景大將軍府從小精心培養的結果。
\"熙兒平時也做女紅,只是...\"少女耳尖泛起紅暈,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只是做得不太好。”
她抬頭時,燕王在她眼中看到了罕見的坦誠。這不是深閨女子慣常的謙辭,而是實實在在的慚愧。當她說到“縫合得歪歪扭扭”時,胥子澤突然輕笑出聲,想到了腹部的那道蜈蚣般的印子。
“現在傷口開始癢癢的,已經開始愈合了。”胥子澤調整呼吸,“熙兒說再過幾天就可以拆線。父王放心,熙兒是有本事的,流放路上救了不少人。”
景春熙聞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感激。流放路上她確實救了人,可是屈指可數。至于拆線,胥子澤就是在胡編亂造,當時空間可是有提示的,過后根本就不需要再拆線,說是細線可以融合在人的肌膚里,以后完全消失不見。
燕王沒有錯過兩人對視的這個細節。
\"沒有性命之余就好。\"燕王最終長嘆一聲,從腰間解下一塊螭紋玉佩放在床頭,\"本王先謝過熙丫頭,丫頭以后遇到什么事盡管找本王解決。\"
玉佩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這是王室信物,見佩如見人。景春熙瞪大眼睛,她知道這份禮物的分量——這等于給了她一道護身符,起碼是身在嶺南的護身符。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里,胥子澤斷斷續續講述遇刺經過。當說到刺客使用的彎刀時,燕王指節捏得發白;給他看毒箭上的狼頭標記時,親王眼中閃過刀鋒般的冷光。
景春熙不時補充細節,她描述傷口形狀時的專業術語,完全不像個\"女紅不好\"的閨閣少女。
待到他們事無巨細全部說完,燕王終于起身。他替兒子掖被角時,看到他腰上掛的紅色護身牌,輕摸一下后他輕聲說:“你們早點休息。”
臨走時,燕王又說:“拆線之日,定要告知本王,還是讓軍醫看一下。”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澤兒既不能隨棺回府,為父需另作安排。”
胥子澤點了點頭。他也在思考自己何去何從,身死之人,自然是不能再回府了。
院中老槐樹上,一只夜梟停止了哀嚎。燕王仰頭望見殘月如鉤,臉上浮出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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