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不遠處,猶豫著是否該上前。
晨光將他銀白色的發絲染上一層淺金,冰藍色的眼眸看過來,帶著不易察覺的忐忑。
洛知意停下腳步,沒有像前幾日那樣避開。
她看著他,忽然輕聲開口,打破了連日來的沉默:“昨晚,我夢到了無盡之海的海底。”
凌冰身形微微一僵,眼神驟然變得復雜,期待與惶恐交織。
“很冷,很黑。”洛知意繼續道,聲音平緩,像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看到了一盞河燈,還有被冰封的你。”
她頓了頓,抬眼直視他,“心里很難受。”
凌冰的呼吸屏住了,指尖微微發顫。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怕驚碎這突如其來的轉機。
洛知意走上前幾步,停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我依然不認為我是她。”
凌冰眼里的光暗了一瞬,卻立刻用力點頭:“我知道,你是知意。”
“但是,”洛知意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想,我或許可以嘗試去了解她。了解那段你忘不掉的過去。”
不是作為清辭的轉世,而是作為洛知意,去了解一段與他相關的故事。
陽光穿過廊柱,落在兩人之間,空氣中細小的塵埃飛舞。
凌冰怔怔地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冰藍色的眼底像是驟然投入了星火,一點點亮起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深處,是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和幾乎無法承載的愛意。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而鄭重:“好。”
千萬語,最終只凝成這一個字。
洛知意看著他驟然亮起的眼眸,心口依舊酸澀,可這一次,卻帶來一絲奇異的暖意。
她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了連日來第一個真正輕松的笑意。
“那……從今天起,你給我講講吧。”她語氣輕快了些,試圖驅散那過分凝重的氣氛,“講講那場大戰,講講梅林的雪,或者講講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慢慢講,不著急。”她補充道,像是在對他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凌冰深深地看著她,終于也笑了起來,眼底水光一閃而逝,被他飛快掩去。
凌冰開始講起過往時,總愛在黃昏的露臺上。
那時晚風帶著諸神城的氣息,吹得廊下的風鈴輕輕搖晃。
他講得極慢,每說幾句便會停頓,目光落在洛知意臉上,確認她沒有不適才繼續。
他先說梅林的雪,說清辭總愛在雪落時折一枝紅梅,簪在發間,笑稱要讓他看看人間的顏色。
“她折梅的手法很特別,”凌冰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虛虛比畫,“總是捏住花枝最細的地方,輕輕一旋,花瓣不會掉一片。”
洛知意坐在石凳上,指尖無意識地敲著石面。
忽然想起自己前日在花園折月季,也是這樣的手法。
母親說過,這是她從小就有的習慣。她心頭微澀,卻沒說什么,只輕聲問:“那她喜歡梅香嗎?”
“喜歡。”凌冰眼里泛起溫柔的光,“她說梅香里有傲骨,不像別的花香那樣軟綿。”
洛知意低頭笑了笑。
她案頭的香爐里,常年燃著的正是梅香丸。
日子像檐角的流水,緩緩淌過。
凌冰講大戰前的歲月,講他們曾在無盡之海的礁石上看了三日夜的潮汐。
講她總愛偷拿他的龍鱗,磨成細碎的粉,混在顏料里畫他的龍形,畫得龍角歪歪扭扭,卻偏要說“這是凌冰最威風的樣子”。
他講這些時,語氣里總帶著笑意,可目光落在洛知意發間時,會輕輕頓住,然后極快地移開。
洛知意都看在眼里。
她指尖捏著小魚簪,藍寶石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
這一次,沒有陌生的疏離,反倒有一絲奇異的熨帖。
“凌冰,”她忽然開口,“你說,她會怕黑嗎?”
凌冰愣了愣,隨即搖頭:“她不怕。她說黑暗里才會有最亮的星星。”
洛知意笑了,她也不怕黑。
小時候怕打雷,母親總會溫柔地安慰她,后來她便覺得,所有讓人不安的東西背后,都藏著溫柔的饋贈。
她忽然起身,“今日就到這里吧,我去找母親。”
凌冰有些無措的看著她快速離開的背影,眼里滿是悵然。
他微微垂眸,知意……
城主府內。
對于女兒近日來的怪異,洛璃和帝玄溟自然不是全然不知,可洛知意沒有開口,他們做父母的總不能追著去問。
洛璃有些為難地托著下巴,“有了孩子后,總想著要好好照顧孩子的心情,可是還是有些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