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都嗤笑一聲,沒有搭理他,收斂神色后,看向寧遠,神色頗為認真。
老頭兒說道:“喊不喊?”
寧遠瞅了他一眼,想了半晌,還是忍著古怪,硬著頭皮的喊了一聲師父。
年輕人一向如此,以往在城頭上,跟老大劍仙喝酒嘮嗑時候,什么話不敢說?
求人的時候,一臉諂媚的喊師父,為了搶一壺酒的時候,還敢破口大罵,指著陳清都的鼻子說他是什么老不羞。
一老一少,甚至有過幾次,在劍氣長城的城頭上,光著膀子干架。
但如今這么老老實實的喊師父,寧遠又有些難為情。
老大劍仙笑罵一句,“小兔崽子,喊個師父而已,娘們唧唧的。”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年輕人好像就沒了那份不好意思,抬起頭來,‘師父’二字,一連說了七八遍。
老人煩瑣的擺了擺手,瞥了眼山腳那個男人后,正色道:“寧小子,我現在教你一劍,用來斬他。”
“既然坐實了師徒之名,老夫也不好什么都不教你。”
寧遠搓了搓手,一臉欣喜道:“老大劍仙,這一劍,我學成之后,殺力能有多高?”
“越境殺人應該不是問題吧?”
“越幾境?能不能讓我以凡人軀,逆上伐仙?”
老人笑了笑,沒回年輕人這番話,而是認真問道:“寧遠,你覺著,天下劍修,哪一派的殺力,最高?”
寧遠沒有多想,隨口道:“當然是我劍氣長城啊。”
他掰起手指頭,一一道來,“四脈里面,玄都觀,龍虎山,還有蓮花天下那一脈,只看殺力,都比不上我們劍氣長城。”
這些話,并不是因為他來自劍氣長城,方才如此說,而是本來如此,從來如此。
要不然,劍氣長城就不會是天下人眼里的劍修圣地了。
老人又問,“那么你認為,拋開劍術道統不說,劍修練劍,最注重什么?”
這回寧遠認真的想了想,方才給出答案,“按我的理解,應該是本命飛劍。”
“所謂劍術,那些個招式,其實里里外外,加起來也沒有多少,大部分還是尋常的花架子。”
“劍修之殺力,四成在境界,三成在飛劍,兩成是劍意,剩下的一成,才是劍術。”
“劍修之間,劍氣之長短,取決于自身開辟的洞府數量,還有打磨的品秩高低。”
“說白了,就是潛力開辟的深淺,有的人,氣府沒幾座,數量少,底子也不牢固,出劍的殺力,自然很弱,這種,就是所謂的紙糊劍修。”
“但若是人身氣府三百六十五處,全數開辟,還打磨的極為扎實,那這種劍修,同境可稱無敵,越境殺人,猶如吃飯喝水。”
年輕人娓娓道來,這些話,大多數都是當年剛開始練劍之時,爹娘教的。
老人點點頭,沒說對,也沒說不對,再有第三問,“那么寧遠,你再說說,你眼中的陳清都,每次出劍,靠的是什么?”
寧遠剛要開口,老大劍仙打斷道:“除了境界。”
一襲青衫忽然愣了愣。
別人不清楚,但他可是知道,眼前的老頭兒,身為劍修,卻是沒有一把本命飛劍。
當年劍開托月山一役,老大劍仙不止是死過一次,本命飛劍‘浮萍’也徹底破碎。
一具十四境陰神,沒有本命飛劍……
按理來說,無論怎么看,老大劍仙的殺力,都不可能達到這個程度。
以至于,數千年前,那個被人稱為‘真無敵’的道老二,都不敢提劍入城。
余斗何許人也?
十四境巔峰修士,道法來自于道祖,一身劍術,幾乎不下于四脈劍術的任何一脈。
身披道祖羽衣,腳踏世間最大的山字印,饒是如此,都不敢跨入劍氣長城,找老大劍仙廝殺一場。
寧遠當初能劍斬群妖,憑心而論,大部分是依靠天人境的修為,再加上一把蘊藏海量遠古劍意的遠游劍。
世間劍修,都以溫養出本命飛劍為榮,往后練劍,也是著重此道。
欲要將本命之劍,打造成一等一的神兵。
老人背著手,笑瞇瞇道:“我教你這一劍,平平無奇,能不能學會,看你自已。”
陳清都轉而望向遠處的殘破星辰,瞇起眼,輕聲道:“拋開練氣士,單說劍修,大家都有所不同。”
“分為三六九等,上等,就是那些天然劍胚,比如你家寧丫頭,天生就是最好,劍氣十八停,前腳教完后腳會。”
“中等,就是跟你差不多的那些,只要勤勉練劍,上五境不是難事,若是再有天大福緣,飛升境,也不是奢望。”
“至于下等,練劍就比較艱難了,別說什么上五境,一門劍氣十八停,都可能會學一輩子。”
老人忽然停頓些許,繼而說道:“還有個最下等,就是我陳清都。”
他擺擺手,“當然不是說萬年之前的陳清都,是說現在這個不人不鬼的陳清都。”
寧遠默然,琢磨出了意思。
萬年之前的老大劍仙,練劍資質,對比同時期的劍道妖孽,雖然比不上,但也不算很差。
但是自從死過一次之后,連本命飛劍都破碎的陳清都,練劍資質,能有多好?
那么就是這樣一個練劍天賦最下等的陳清都,是如何在合道之后,抵御妖族一萬年之久的?
甚至于,就靠著一道陰神,成就人間劍道第一人。
聽起來,都有些天方夜譚。
劍修的這個‘天下第一’,為什么不是道老二?為什么不是老觀主?為什么不是龍虎山大天師?
為什么不是萬年之中的后起之秀,那些個天資驚才絕艷的后輩劍修?
只是因為,老大劍仙活得久?
肯定不是。
因為寧遠一直相信那句話,弟子不必不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