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壽伯夫人朝著應聆砸了引枕后,應聆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應家三姐追上去,也不知道姐妹兩人怎么說的,最后也只有三姐一人回來,不見應聆的蹤影。
“我知道您心里有火,但您別沖著五妹發。”
“五妹是皇子妃,她平日都要端著架子過日子的,那叫皇家體面,她不想端都不行。”
“時日長了,人被架在那兒,哪里受得了您砸她東西?”
“況且,因著二姐的事,五皇子好像也挨了圣上訓斥,梁嬪尋五妹麻煩,她心里也煩。”
“要我說五妹還是孝敬您的,使人叫她、她立刻就來了。”
“再退一步說,我們知道二姐被于家抓走了,知道陸念在背后搗鬼,可我們能怎么辦呢?”
“文壽伯府,現如今比不得敬文伯府,更比不上定西侯府,況且還有郡王爺……”
“能幫得了二姐的只有五妹和五皇子,您就當是為了二姐,也不該和五妹鬧僵了……”
應家三姐絮絮說了不少,又有應家四姐在一旁附和。
文壽伯夫人聽到最后,心里拔涼拔涼的。
事已至此,文壽伯府已然被逼到了這個份上,她的這對女兒還在耍心眼。
她沖應聆發脾氣,那是當真控制不住脾氣,火燒哪兒就是哪兒了。
被心中的火推著走時,哪里還能談什么理智?
但看看,這兩姐妹多理智啊。
口口聲聲的勸,也是口口聲聲的挑撥。
心涼透了文壽伯夫人沒有留任何人,兩個女兒被她“趕”回了婆家,遲來一步的應家大姐也一并被她“請”走了。
除了自己身邊的嬤嬤丫鬟,她不愿意見任何人。
可是,她清靜了,文壽伯府不清靜。
哪怕她是掌家的伯夫人,這個家中,也不全是文壽伯夫人說了算。
她有三個兒子,也就有三位兒媳,以及她們背后的娘家。
“裝瘋賣傻就能逃過了嗎?”
“那是陸念!她就是出了名的有瘋病!婆母在她跟前裝瘋,班門弄斧!”
“真當太醫是傻的嗎?”
“九殿下請的太醫,郡王爺跟著來了,明日往御前一稟,這事往大了說是‘欺君’!”
“二姑姐失蹤,你們當年不害人,今日二姑姐能失蹤了?”
“我若早知道你們文壽伯府殺人害人,我父母難道會把我嫁過來?”
“幾個姑子、一個比一個不省心!我總想著家和萬事興,忍也就忍了,但你讓我怎么忍殺人的罪過?”
“陸念插手的人家,全抄了!一家不留全抄了!文壽伯府能逃得過去?你娘你妹妹是真的殺過人!人家沒冤枉你們!”
“我不管,我明日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岑家倒臺時沒有連累上章瑛母子,我娘家更是沒有做過虧心的事!你別攔我!我跟你一起爛在這里了,你連你兒子的命也要一并賠上?!那是你親兒子!”
“指望五殿下?五殿下知道你們害人的事都得罵一句‘晦氣!’”
“我和于嫻早年還認識,她那么好一人,就被你們給……”
三座院落,三對夫妻,有人吵得掀了桌子,有人淚流滿面糾結不已,卻是沒有誰敢僥幸,說文壽伯府一定能平穩度過這一關。
伯府占地也算寬敞,平日里不至于互相打攪,但真鬧起來動靜太大,夜深人靜時格外刺耳。
瓷器碎了,孩子哭了。
傳到文壽伯夫人耳朵里,只覺得腦子里的筋一跳接一跳,刺痛得厲害。
“關上,都關上!”她催促著。
嬤嬤急急關窗,文壽伯卻氣得吼了起來:“你沖去于家時怎么就沒想到后患無窮呢?!”
“連你都怪我?”伯夫人尖聲道,“當年看不上敬文伯府的難道不是你?嫌棄周沅是個分不到多少家業的小兒子的難道不是你?
拒親時不是你點頭的?阿聆嫁皇家、你臉上沒添光?
和圣上當親家,你沒占好處?
是,你沒讓我殺人,你沒讓我去于家,但有本事這么多年的好處你別占啊!
你第一天知道我殺人了嗎?提出讓我裝瘋時、你反對了嗎?
壞事是我,好處歸你,出事了跳出來說馬后炮,你臉皮可真厚!”
文壽伯一張老臉紅成了猴屁股。
不是羞的,而是氣的。
“我站在金鑾殿上,被御史罵得狗血淋頭,恨不能鉆地縫,”文壽伯高聲道,“千步廊里被人指指點點,還要被陸益那老匹夫抓著領子、噴一臉唾沫!
太醫上門,我戰戰兢兢,明日御前怎么回話都不知道。
到了你嘴巴里,我好處占盡?
我應家世襲罔替的爵位,眼瞅著要毀在你這愚婦手里了!
你還不如干干脆脆去當個瘋子!”
文壽伯夫人張口要回嘴,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發不出聲音,她重重錘了兩下胸口,用力咳嗽兩聲。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想要反駁回去,就見文壽伯衣袖一摔,轉身出門去了。
吵架的對手走了,留下她自己,一肚子兇悍話無處發泄,憋得頭暈眼花。
良久,文壽伯夫人稍稍緩過來些,與嬤嬤哭訴起來。
“都怪我,各個都怪我!”
“我一門心思為了這個家,為了家業前程,我連殺人的事都干了。”
“我不對,難道他們就對嗎?就無辜嗎?”
“全推給我了,他們就干干凈凈的了?”
“我瘋了,他們就沒干過殺人的勾當了?”
“幾十年的夫妻,他這么說我;八個兒女,沒一個真心體諒我!”
“生他們不如生個棒槌!”
“還不如定西侯府那個早死的,兒子廢了,女兒有用啊,陸念一個人頂過我這八個!”
“我的命,真是太苦了!”
文壽伯夫人痛哭流涕,直到入睡,半夜里翻身壓到了受傷的胳膊,傷口裂開、血珠子直冒。
她痛醒了,嬤嬤們掌燈重新包扎,等再次睡著時,天都快亮了。
而等天亮透了后,兒子兒媳院子里又吵鬧起來。
三兒媳收拾了東西、堅持要走。
原本沒想到走的二兒媳突然頓悟、有樣學樣,急吼吼地收拾東西。
昨日被伯夫人趕回去的應家姐妹三人又來探望病中的母親,兩方人馬正面碰上,又鬧了個人仰馬翻。
“不讓走,”廣客來的雅間里,許富德與陸念和阿薇道,“動靜可大了,從伯府外頭過都能聽見。”
陸念想了想伯府的布局,若有所思道:“看來是在前廳那兒鬧上了,那個距離,只要嗓門大些,府外就能聽見。”
阿薇一邊點頭,一邊給許富德倒了杯果茶。
秋高氣爽的天,許富德趕路趕得滿頭大汗,道了聲謝后仰頭喝個干凈。
放涼了的果茶入口清爽,五臟六腑都舒坦。
表姑娘的手藝和方子,果然是一等一的好。
陸念抓了把瓜子給他,問:“然后呢?”
“然后,”許富德捏了顆瓜子仁出來,機靈地道,“然后我就使人往那三位夫人的娘家報信去了。”
陸念聞愣了下,而后笑出了聲。
阿薇也笑,贊許道:“姨父這一步棋走得不錯,夠他們府里熱鬧好幾天了。”
文壽伯府外,三家馬車先后抵達。
兄弟姑嫂,能來的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