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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私心情蠱

            月光拉長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

            薛綏嗯一聲,站起身便去捋頭發。

            手到半空,突然被李肇捉住腕子……

            她微微一怔,低頭看一眼他的手。

            骨節分明,微微有力。

            指腹有練兵執劍磨出的些許薄繭。

            李肇說:“手上有泥。”

            薛綏沒有說話。

            她并不在乎所謂的男女大防,也不在意什么肌膚之親。

            只是今晚李肇眼里的光,太熾烈了,滾燙的掌心握上來,竟似被閃電擊中一般,令她渾身僵硬,以至于忘了縮回手,或是假裝掙扎一下……

            李肇抿著嘴唇,慢慢伸手,將她落在腮邊的一縷頭發挽回耳后,動作很輕柔很溫柔,仿佛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珍而重之的稀世珍寶。

            “平安?”

            李肇突然開口。

            薛綏一怔。

            “薛平安。”

            李肇又喚了一聲。

            這次薛綏應了,“殿下喚我何事?”

            李肇道:“孤曾聽你說,你的名字,意喻福祿綏之,平安順遂?”

            薛綏略垂眉眼,“回殿下,確有此意。”

            李肇一笑,聲音被夜風吹得喑啞。

            “你可知,孤的名字,也有深意?”

            薛綏微微一笑,“是嗎?”

            李肇:“你可想知道?”

            薛綏收回手:“不想。”

            李肇掌心里空了,五指微微張開著,修長的指節被幽涼的風從中穿過,顯得有些孤單。

            他低低笑了一聲,不甚在意地收回來,慢慢負于身后。

            “肇啟新元,以安社稷。”

            薛綏心中一動,打量眼前的李肇。

            身為皇帝唯一嫡子,取這樣的名字用這樣霸氣的寓意無可厚非,然而令人感慨的是,擁有這樣名字的皇子,并不受皇帝的待見,也不是他愿意將江山托付的人。

            自古帝王心思如海,難以猜度。

            但薛綏可以感覺到此刻的李肇不似平常那般輕慢,字字正經。

            她笑問:“殿下為何說這個?”

            李肇盯住她,唇邊的笑意略略深了一些。

            “六姑娘即將高嫁,孤無以為賀。”

            薛綏道:“殿下已付一百兩黃金的隨禮。”

            李肇雙眸里氣勢凌人,“那不夠。”

            微頓一下,他道:“孤畢竟有私心。你我一命雙生,總該多知道一些彼此的私事。”

            薛綏沉吟半晌,問他:“肇啟新元,以安社稷,還不夠嗎?”

            李肇臉色微微一變,負在身后的手慢慢松開,朝薛綏微微拱手,彎起的唇角,可見笑意,但眼角沾染的冷月如若秋霜,冷冽異常。

            “六姑娘高看一眼,認為孤當得起,那孤便不負盛情。”

            薛綏安靜地看著他。

            這不是她熟悉的太子李肇。

            這些年,凡事都在她可控的范圍。

            突然事情便有些脫離掌控,令她心下突然空落,忽然有些害怕在幽篁居待得太久,動搖了初心。

            這不該是她做的事。

            “殿下,夜深了,我該走了。”

            和風細雨的一句話,也不知是哪里觸到了李肇的逆鱗,太子好似被激怒的猛獸一般,目光灼灼且兇狠地盯住她。

            “明知端王府危機四伏,還要往火坑里跳,你是傻子嗎?”

            薛綏微微蹙眉,“端王溫厚端方,怎會是火坑?”

            李肇冷笑。

            “你既鐘情于他,為何給孤種下情絲蠱?”

            “如太子所想,為保命。不然,我今夜也不敢站在這里,如此從容與太子說話。”

            李肇手指狠狠捏緊,好似隨時都要將她掐死一般,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止不住的微微發顫,最后卻只能緊緊閉上雙眼,咬牙低喘一聲。

            “惡毒至極的女人。瘋子!”

            她婚期將近,他卻徹夜難眠。

            仿佛置身于無間煉獄,痛苦不堪卻無法解脫。

            一日較一日燥郁難耐,肺腑如同被烈火灼燒,夜夜受其困擾,理智在欲望的沖擊下搖搖欲墜,幾欲發狂,她卻沒事人一般……

            該死的情絲蠱!

            該死的薛六!

            好半晌,李肇終是斂住表情,將目光落在那剛剛播下花種的土地上。

            銀月高懸,清風微涼。

            靜謐的院里,似有朦朧的水汽氤氳。

            李肇道:“明日讓人做一個牌子,插在這里,誰若踩踏花種,賜死。”

            聲音不徐不疾,不冷不熱。

            來福和旁側的幾個侍衛,卻沒由來地打了個寒噤。

            “喏。”

            這天晚上,是來福把薛綏主仆二人送出幽篁居的。

            他素來多話,常會叮囑薛綏幾句,說些太子的喜好,怕她一個不慎就丟了小命。

            今日的來福沉默不,一直走到門口,薛綏行禮告辭,他才朝薛綏瞥了一眼,敷衍般拱一拱手。

            “薛六姑娘,小人提前賀您新婚之喜,往后余生,和和美美。”

            這話,他說得極不客氣。

            太子不會攔著薛六姑娘嫁人,可他來公公不痛快,少不得要替主子損她一損。

            不料薛綏好似沒有聽出他話里的諷刺一般,略一欠身,端正地回禮。

            “多謝公公,再會。”

            來福便哼了一聲,“再會時,六姑娘便是端王的孺人了。”

            薛綏眉毛微挑,淺淺一笑。

            “無論人在何處,薛六,只是薛六。”

            來福目光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些茫然起來。

            他聽不懂。

            嫁了便是嫁了,又怎么能再做薛六?

            唉!他嘆息一聲,背過身去,似是感慨又似無奈。

            “夜間風大,六姑娘回去路上,仔細一些吧。”

            薛綏朝他一禮:“是。”

            暗沉沉的夜幕里,李肇靜立在庭中,一人孑立微風,衣袂輕輕飄動,神色冷峻地凝視著薛綏離去的方向。

            他也在想,薛六方才那句話。

            無論人在何處,薛六,只是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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