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眼睛微微一睞,暗芒流轉。
“壽典那日,我也會入宮。公主大膽些,莫要害怕。”
文嘉堅定地點頭,“我都聽你的。”
與文嘉分別后,薛綏前往薛府。
崔老太太正在喝藥,看到她來便滿腹牢騷,說薛月盈不知檢點,敗壞家風,薛慶治在旁邊坐著,悶著頭不吭聲。
薛綏心里明白,老太太這話,實則是說給薛慶治聽的,當下便好勸慰起來。
崔老太太長吁短嘆,又說薛月滿的親事。
“鄭國公府因羅寰之事受到牽連,這樁婚事如今懸而未決,只怕又要耽擱了……”
薛慶治這才開口,“今日朝議后,兒子和鄭國公同出宮門,兒子厚著臉和他商議姻親。起初,鄭國公期期艾艾的,沒給個明確答復。后來兒子逼不得已,說了幾句狠話,也不知他如何權衡,竟同意了……”
崔老太太一怔,露出滿臉的笑。
“冤家!你怎不早說?”
說罷又眉開眼笑地看一眼薛綏,對身側的王嬤嬤道:“我就說六丫頭是福星轉世吧?你瞧瞧,她一回來,便會有好事的……”
薛慶治臉色微微僵硬,“鄭國公提了一個要求……”
崔老太太笑容沉下,“要求?他們家的小子壞了我們家姑娘的名聲,理虧的是他家,他還好意思提要求……”
“話雖如此……”
薛慶治猶豫片刻,“我們家的是姑娘,總歸是吃虧的。”
崔老太太嘆息,無奈點頭。
“說吧,那老東西又提了什么?”
薛慶治眉頭緊皺,好似很難啟齒,讓下人都出去了,本想把薛六也遣出去,崔老太太沒讓,他才吞吞吐吐地說道:
“他們要派人驗身,確保八姑娘仍是處子……還有……”
“還有什么?”崔老太太氣得手直抖。
“大婚當日若不落紅,便出。婚后三年若無子嗣,便出。不順父母、淫、妒、搬弄是非、身患惡疾,一律皆出。”
這驗處子身,比七出還“出”的契定,簡直是把薛家姑娘的臉面踩在地上踐踏。
崔老太太是個好體面的人,氣得說不出話,卻找不出什么反駁。
薛慶治道:“這門親事能成,已是萬幸。八姑娘不用做妾,鄭國公府八抬大轎抬回去,薛家的里子面子都有了,至于驗身的事,鄭國公府也不會聲張出去……”
“哼,打落了門牙往肚子里咽,又怪得了誰?”崔老太太說起來便滿心怨憤,“還不是怪你那個惹是生非的四姑娘,把薛家的門楣敗壞了,也教壞了八丫頭。再往后小九,小十說親,只怕也要受她受累……”
薛慶治沉著臉不說話。
崔老太太便指著他教訓。
“你也別說自個兒放了什么狠話,讓鄭國公松口。你好好謝謝你虧欠的六丫頭吧。她可沒少在鄭國公府替八丫頭周旋……”
雖說那天捎信回來的是薛月沉,但崔老太太現在篤定薛綏是福星,凡是好事都往她頭上攬。
薛慶治不自然地了一眼薛綏。
“你也算有心,往后多多幫扶你大姐。兄弟姐妹間和睦友愛,家族才能興旺昌盛。”
薛綏聽得很想發笑。
臉呢?
她將笑未笑的表情,有一種說不出的嘲諷,薛慶治不知是尷尬,還是自己心虛,找個借口便離開了。
薛綏在壽安院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又跟錢氏寒暄了幾句,吃罷錢氏安排的豐盛家席,這才慢悠悠坐著馬車回府。
入夜,檀秋院剛熄滅燈火,靈羽便飛回來了。
也帶回來李肇的密信。
“豈無他人?維子之故。”
這是回應她那句“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
傲嬌太子爺,是在嘲弄她傲慢,也不屑地告訴她,他李肇不是非她不可,若不是因為她是他的故人,尊貴的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屑于理會她。
故什么人?情絲蠱的余波。
薛綏淺然一笑,將信紙折成一個小舟,放在書架前的青瓷魚缸里,看它載著燈火悠悠蕩蕩。
次日一大早,針線房的繡娘便前來量尺寸。
薛月沉也跟過來了。
她問了薛府眾人的近況,也為薛月滿的親事而高興,“好歹婚事定下來了,你我的一番心意也算沒有白費。只盼八妹妹婚后夫妻和睦,幸福美滿。”
薛綏抿嘴淺笑,并未多。
薛月沉留意到她神色間的倦怠,關切地說道:“六妹妹近日太過操勞,姐姐看著實在心疼……”
說著,便讓丫頭呈上一個檀木匣子,里面疊放著一套衣裙。
“這件織金錦的新衣,正適合太后壽典時穿,你試試看,便是不合身,也好讓繡娘快些修改……”
這料子極是名貴,薛月沉也舍得拿出來給她。
可見她如今對薛綏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
薛綏含笑謝過,輕輕撫摸著那光滑的布料,“姐姐把好東西給了我,那姐姐穿什么呢?”
薛月沉笑道:“我這歲數,不宜太過張揚。橫豎在太后面前,已是一張老臉,穿什么都不打緊。你這是頭一回參加宮宴,可得好好打扮一番……”
薛綏微微一笑,想起瑞和郡主簪在鬢邊的白玉簪子,回頭叫小昭,“把那件天青色的杭綢衣裙拿來……”
那衣裳做工精美,銀杏葉的線條,在日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捧給薛月沉,“姐姐厚愛,薛六理應回禮。姐姐瞧瞧,若是看得上眼,便拿去穿吧……”
薛月沉大為驚訝。
薛六居然也拿得出來這樣好的東西……
不是說她在舊陵沼多年,日子過得窮困潦倒嗎?
她將衣料輕輕繞過雪白的手腕,又驚又喜地說道:“這顏色,與我的膚色極為相稱,料子細膩柔滑,不顯奢華,卻別具一番韻味,姐姐喜歡得緊。”
薛綏道:“姐姐喜歡便好。”
薛月沉眉眼彎彎,好似突然間多了幾分少女的俏皮,朝她眨一眨眼。
“那就等壽典那日,咱們姐妹二人在宮中艷壓群芳……”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