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是光頭,但天樞親手為她打造的一把藥梳,每日用清水浸潤頭皮后,再用它按摩頭頂,疏通經絡,促進氣血循環……
“昨夜偷吃柿餅,鬧牙疼的是誰?”
小昭紅了臉,吐個舌頭,將素絹帕子遞給薛綏,轉而吩咐如意,“去膳房把溫著的山藥粥端來,再加些紅棗碎……”
“知道啦!”如意踢著石板路上的積雪跑遠。
薛綏望著她的背影,緩緩坐下。
初入端王府時,這丫頭還矮她一個頭,轉眼間,她長高了許多,行事也添了許多利落大方……
“姑娘快看!院子里的桔梗抽芽了!”小昭指著墻角,歡天喜地地跑出去。
薛綏頭也不抬地糾正。
“那不是桔梗,是師太昨年種的黨參。”
如意聽到聲音回頭,咯咯直笑。
“姑娘你信不信,小昭姐姐能把黨參當蘿卜啃……”
小昭豎起眉頭,“敢笑話我?看我還給不給你吃的……”
兩個人在雪地里你追我趕。
錦書抱著笸籮從禪房轉出來,見狀搖頭:“這倆丫頭沒個規矩,姑娘倒有閑心逗弄她們……”
“活潑些好。隨她們去吧。”薛綏笑著放下木梳,將凍紅的指尖藏進袖籠,呵氣暖了暖。
“庵里的日頭這樣冷清,總得找些事情來做……”
聲音未落,看著錦書欲又止的模樣。
她微微抬頭,“可是大師兄有什么消息?”
錦書環顧四周,走近背著風,壓低聲音。
“上元節燈市的縱火案,牽扯出光祿寺倉儲虛增損耗,三年未核庫、賬冊不全。皇帝大為震怒,責令嚴辦,太子殿下查出常平倉私扣軍糧二十萬石轉售江州私商牟利,以霉糧充數、偽造押運損耗,贓證俱獲……”
“為徹查軍需貪腐案,朝廷派薛二老爺押解糧草轉運使上京受審……”
薛綏拿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
上元節那天的混亂場景,她仍歷歷在目。
西茲死士扮成雜耍藝人縱火,舊陵沼從中推波助瀾,便是為了將光祿寺與常平倉儲的層層黑幕,大白在天光之下——
常平倉的主事是郭照懷的嫡親二叔郭明遠。
李肇果然心思縝密,順藤摸瓜便將貪腐鏈條揪了出來,沒有讓她失望。
眼下,西疆戰事膠著,這個時候私吞大軍糧餉,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薛慶廉任江州左司郎中。
這個時候派他押解犯案入京,倒是頗有些值得推敲……
“太子殿下行事老辣,借勢而為,當真雷厲風行…”
錦書話音戛然而止。
竹籬外傳來熟悉的咕咕聲,轉瞬間,靈羽便撲棱著翅膀,落在她的肩頭。
喙尖微微開合,輕點在她的耳垂,像是撒嬌一般。
她下意識捉了它的爪子,不見信筒,又笑著點了點它冰涼的喙。
“淘氣!”
說罷摩挲靈羽的腦袋,回頭看向錦書。
“天涼下來了,兩個丫頭都饞壞了,得想法子為她們改善一下伙食……”
錦書垂眸應下。
轉過身,就見如意捧著紫陶碗走來,碗沿沾著的蜜漬在晨光里,晃出一圈細碎的光。
“燙燙燙!”如意將碗放在桌上,齜牙咧嘴地吹著氣摸耳朵。
“膳房的灶火太旺,差點把碗燒糊。”
“沒規矩。”錦書接過碗,用帕子擦凈邊緣,“姑娘脾氣好,不怪罪,你做事便毛毛躁躁的。”
薛綏剛要抬手,依稀聽見山門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很快,便有小尼在門外來喊。
“了塵,師太有請。”
薛綏和錦書對視一眼。
她們出去時,慧明師太已領著庵中眾尼迎了出去。
鉛云色的天空像潑翻的墨汁,漫過山脊。
薛綏抬頭,便見太子儀仗停在山門前,鎏金鸞鳥紋的車輦在呼嘯的山風里泛著一層冷光,仿佛要破開水月庵清寂的山門。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