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彎腰。
薛綏反握住她冰涼的手,將人扶起。
“不至于要生要死的。你要記得,你與平樂一樣,是鳳子龍孫,是大梁公主……至少,在皇家玉牒上,你與平樂沒有不同。”
文嘉重重點頭,“你說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此事——需借東風。”
薛綏蘸取涼透的茶湯,在案上寫了個“鬧”字。
水滴順著木案的紋路慢慢蜿蜒,恍若血淚……
翌日。
五更天的薄霧還未散盡,文嘉公主孝衣散發,高舉血書立在承天門外,赤足踏過青磚,每一步都走得堅定且沉重,驚得當值的羽林衛連退三尺。
“臣女狀告平樂公主,勾結官員貪墨治河銀兩,致使洛河決堤百姓受災,并殺駙馬滅口!求父皇為臣女做主!”
登聞鼓位于承天門外的西廊,是一座三人高的大鼓,朱漆斑駁的鼓面透著歲月的痕跡。
背后便是登聞鼓院。
一旦有百姓敲響、鳴冤陳情,即刻由登聞鼓院的當值官員來受理。
若案情重大,可直達天聽。
鼓槌砸落,大鼓轟然敲響,幾只棲身檐下的鳥兒驚惶展翅——
過往行人、挑夫雜役、早市攤販,紛紛被這動靜吸引,圍攏上來,人聲鼎沸。
“這不是剛死了駙馬的文嘉公主……”
“剛死了駙馬?是范家那個好賭的駙馬?”
“可不就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
“堂堂公主,也要敲登聞鼓告狀?”
“聽說文嘉的駙馬,與平樂公主糾纏不清……”
百姓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人群中的胡商阿力木握緊彎刀,神情凝重,身側的大祭司阿蒙拉赫轉動著狼骨念珠,嘴里念念有詞。
不遠處,陸佑安攥緊手中韁繩,勒得掌心通紅猶不自知。
薛綏平靜地立在朱雀街瑞祥閣二樓的支窗后,指尖在窗欞來回撥動,似在壓抑內心的波瀾。
登聞鼓院的門緩緩打開——
今兒個的當值判官趙汝成,一看敲鼓的人一身孝衣,發絲肆意飛舞,面容毫無血色,竟是當朝文嘉公主,嚇得面色一白,踉蹌著飛奔過來,卻一腳踢在門檻上,官帽都歪了。
“哎喲,公主殿下……”
趙汝成手忙腳亂地扶正帽子,沖到文嘉面前,伸出雙手便要奪她手中的鼓槌。
“您先把鼓槌放下,有什么事,咱們好商量……”
李扶音側身避開,不為所動,雙臂繼續揮動。
每一聲鼓響都震如驚雷,仿若要將這壓抑的天地震出個裂縫。
柔弱女子,掄起鼓槌敲出了將軍戰陣的氣勢。
趙汝成冷汗浸透后襟,頭皮發麻。
“公主,有什么事咱能不能私下里說?實在不行,公主也可在御前陳情,何必、何必這么大張旗鼓,鬧得眾人皆知呢?”
文嘉面色蒼白,大聲陳述。
“我有冤情陳報!”
“平樂公主貪贓枉法,草菅人命,我要懇請陛下徹查洛河決堤案,嚴懲奸佞,昭雪沉冤!”
鼓面震顫,揚起細塵。
接著,人群里有百姓跟著高呼。
“嚴懲平樂公主,還百姓公道!”
“正義當行,嚴懲奸佞!”
這呼聲仿若星星之火,瞬間點燃了人群的情緒,百姓們紛紛響應,呼聲越來越高,越來越齊,四面八方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仿若洶涌的潮水,要將承天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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