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阿蒙拉赫,薛綏踏上回府的馬車。
車輪在青石板路上顛簸前行,她忽覺心口一陣翻涌,好似有驚濤駭浪在體內肆虐,趕忙指尖掐入掌心,才勉強穩住情緒。
小昭瞧著她面色蒼白,額頭冷汗密布,滿是擔憂。
“姑娘,可是哪里不適?”
薛綏搖了搖頭,強撐著說道:“回府再說,速度快些……”
自普濟寺歸來那日,薛綏便回了薛府。
雪姬臥病,崔老太太也精神不濟,她尋了這么一個借口留下來,李桓也佯做不知,并未派人來催促。
一回到梨香院,薛綏便喚來錦書,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沉聲問她。
“玉衡師姐可有消息傳來?”
這兩日,她總覺氣血不穩,懷疑是情絲引的反噬發作,便讓錦書去尋玉衡。
錦書點點頭,慌忙扶住她發燙的脊背,手中攥著一張藥方。
“有。婢子收到玉衡姑娘的回信,還按她給的方子抓了藥,剛熬好,姑娘您就回來了……”
薛綏展開藥方。
只見素箋上,是玉衡熟悉的筆跡。
“情絲灼、愛欲燃。此方可緩解蠱毒,等我忙完,再來看望你。勿念。”
“師姐人在何處?”薛綏盯著藥方上暈開的墨痕,指尖竟微微發顫。
錦書搖了搖頭,如實回道:“婢子不知。”
薛綏若有所思地蹙眉,“那師姐可有說在忙什么?”
錦書低頭,“沒有,只說忙碌。”
薛綏指尖輕輕摩挲著紙角,忽而輕嘆一聲:“玉衡師姐在刻意避著我。”
她并非猜測,而是語氣篤定。
八歲到舊陵沼,她與玉衡相識十年,同吃同住八年。
若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她,她不會故意躲著她,更不會用“忙碌”做借口。
“把藥端上來吧。”薛綏吩咐道。
“是。”錦書應下。
藥香裊裊,縈繞在鼻端,尚有些燙。
薛綏輕輕吹了吹碗沿,剛拿起勺子,耳畔忽然傳來輕微的瓦片響動。
她心弦瞬間繃緊,下意識扣住袖中的暗箭。
片刻,只見天樞倚著門框,身姿挺拔,手中凌穹簫轉出冷光。
“師兄?”
薛綏攪動藥汁的手驀地頓住,微微一驚。
“你怎么來了?”
“我得到消息,西茲王要以賽納公主之死為由,向大梁發兵。為呼應西茲王舉兵,西茲死士在上京的動作會變得更為猖獗,殺人放火、襲擊官員、制造混亂……”
天樞走近,探了探她滾燙的藥碗。
“平安哪里不舒服?”
“師兄。”薛綏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突然松手,藥勺子落在瓷碗里,發出一聲清響,“師父曾說,舊陵沼的棋局要百年才見分曉。”
她抬眸,望向天樞寂靜的雙眼。
“可我等不及了。”
“你待如何?”天樞問。
“三日后,西茲商隊在過永定河之時——”
薛綏將青瓷碗輕輕一推,茶水在石桌上暈出的水漬,好似一條蜿蜒的河道。
“我要這批貨變成黃沙。”
據舊陵沼的線報,那一批西茲商隊是西茲王精心部署的,攜帶了大量的火藥入城。
天樞的凌穹簫,點在水漬的某處。
“河道巡檢使是端王的人——”
他壓低聲音,又補充一句:“端王府側妃張氏的胞兄。”
“所以,這回得要張側妃出馬了。”薛綏笑著端起藥碗,攪動幾下,一飲而盡。
緊接著,她當著天樞的面,提筆蘸墨,寫下一封密信,仔細折疊好,遞給小昭。
“速送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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