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側妃。”
李桓突然越眾而出,織金云紋袖口掃過薛綏腰間。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青麒麟荷包是如何落到他的手上的,只看到他青筋暴起地舉起荷包,眼里血絲未褪,看得出生母亡故后滿腔的戾氣。
“側妃荷包里藏的是什么?”
薛綏回視,“不過是些日常用的香料和藥品罷了。”
李桓面無表情,伸手拉開荷包。
只見里面散落著幾枚銀針、兩個小瓷瓶,還有半塊碎玉玨——
李桓拿起碎玉玨端詳,忽然冷笑一聲。
“好個側妃,這可是西茲的狼衛圖騰?”
殿內頓時嘩然。
西茲狼衛的圖騰,是西茲死士的標志,此刻出現在薛綏的荷包里,又有方才蕭貴妃死前指證的她腰上有西茲細作才有的烙印,如何能不讓人懷疑?
薛綏看著李桓猩紅的雙眼,忽然輕笑出聲。
“王爺,這荷包可是您親自賞賜的。”
李桓面色陰沉如鐵。
“薛氏,你太讓本王失望了。”
他猛然轉身,將荷包往掌心里一攏,骨節捏得發白。
“父皇,兒臣的側妃勾結外邦,謀害母妃,都怪兒臣錯信枕邊之人,疏于防范,兒臣萬死難辭其咎……”
“王爺好手段。”薛綏慢條斯理地整了整破損的衣襟,忽然傾身在李桓身上輕嗅。
“臣妾倒覺得,王爺身上這股惡氣,比那蛇莓之毒還要刺鼻。”
李桓面色微冷。
“你是說,本王會毒殺親生母親?”
薛綏眼神驟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把柄,這半塊碎玉玨也不可能是身邊人所放。
方才混亂,只有李桓近身。
那么只能有一種可能——
是李桓方才順手塞進去,做的障眼法。
碎玉玨是他的。
他就是要讓自己下獄。
沒有證據,他便制造證據。
李桓的“反擊”天衣無縫……
沒有任何破綻。
端王當然不會害他的親娘,這玉玨是薛綏荷包里搜出來的,那勾結西茲、毒殺貴妃的元兇,自然是薛綏。
何況她與平樂公主不和是事實、與蕭貴妃也素有嫌隙?
“來人,將薛側妃一并拿下!”
李肇原本負手立在蟠龍柱旁,此刻終于變了臉色。
身側的來福甚至聽見太子喉間溢出極輕的“咔”聲,像狼王看見獵物被奪時的磨牙……
“皇兄。”他上前,唇角扯出森冷弧度,蟒袍下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刑部尚未勘驗,你倒先定了側妃的罪?”
李桓:“人證物證俱在,還要如何狡辯?”
李肇盯著他手中的荷包,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地笑。
“玉玨也可能是皇兄放進去的……”
殿內眾人聞皆是一震。
那是李桓的側妃,朝野上下無人不曉,端王寵她如寶,短短時日,便從一個媵妾到平安夫人,再在金鑾殿上,親自下跪請旨,封她為側妃,這是何等熾熱的情義?
若不是薛側妃毒殺端王生母,一個寵愛她如珠如寶的男子,如何會親手將她推入大牢?
沒有人會相信這違背常理的事情。
崇昭帝也不信。
他見李肇橫插一腳還咄咄逼人,臉色驟然一黑,猛地將茶盞砸碎在李肇的腳邊。
“都住口!”
瓷片飛濺劃破李肇的手背。
“在朕面前爭來斗去,當這是市井茶樓?”
李桓嘴角沉下,臉上有一抹近乎殘忍的陰鷙。
“父皇,兒臣懷疑側妃身份有疑。她自出舊陵沼,十年間音訊全無,蹤跡成謎,回京后嫁入端王府,許是西茲有意安插……”
說吧,他若有若無地盯向薛綏腰間露出的一截肌膚——那里的牡丹繪,若隱若現。
“父皇!”文嘉拉著妞妞跪在殿中,眼中滿是懇切,“陛下,薛側妃當初為救兒臣和婉昭儀,被死士刺傷,身上的疤痕便是那時落下的。她若真是細作,何必舍命救人?”
“陛下!”謝皇后虛弱地撐起身子,胸口劇烈起伏,“陛下,臣妾方才發病,也是薛側妃施以援手,方才緩解……”
崇昭帝眼神陰鷙地剜向她。
“是嗎?”
謝皇后頓時抿住嘴唇。
若她此刻為薛綏說話,豈不是坐實了東宮與薛氏勾結、借刀殺人的罪名?
她此刻求情,對自己和太子都極為不利。
但謝皇后思忖片刻,還是強撐著開口。
“臣妾以為,今日之事疑點重重,待徹查清楚,再行定罪不遲……”
“夠了!”崇昭帝突然暴怒:“給朕押下去,著刑部嚴加看管!”
禁軍沖上前來,鐵掌扣住薛綏的肩胛。
驚呼聲中,李肇突然箭步搶入,攥住羽林衛手腕。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猩紅眼底翻涌著近乎偏執的戾氣,卻在觸及薛綏目光時倏然松手。
“父皇。”李肇轉身長揖及地,蟒袍廣袖垂落如墨云。
“兒臣請命主審此案。”
“太子是要包庇?”李桓冷笑。
李肇回以更冷的笑:“孤會提請三司會審,皇兄若有疑慮,可派心腹盯著。”
李桓垂眸斂去鋒芒,對崇昭帝道:“兒臣督辦京兆事府多年,經手無數刑案。此案交由兒臣徹查,定能早日水落石出。”
李肇目光掃過蕭貴妃蓋著白綾的尸身,眸底陰冷,“貴妃新喪,皇兄應當以孝為先,為蕭貴妃操辦喪儀,安撫母族,以慰亡母在天之靈……”
崇昭帝凌厲的眼神在兩個兒子之間游移。
又掃向薛綏平靜的臉,微微瞇起雙眼。
“傳朕口諭,清輝殿投毒弒妃大案,著太子主審、端王監審。十日之內,務必……”
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禁軍連滾帶爬地撲進來,額頭上滿是冷汗。
“稟陛下——”
“盧二姑娘在,在前往刑部大牢的途中……七竅流血,毒發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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